“陛下”,卫裴忽道,“立即密令宫中追查此钗出处,臣怀疑芥子大师之死与恩师之死……”
“你别着急,”我拿起金钗,“宋将军,还有谁见过这个?”
宋非道:“钥匙有两把,殿下自己一把,萧关一把,我这个是萧关走前托给我的,别的应该没什么人见过了吧?”
我安抚卫裴:“加了锁,便不同于账外那些可以随便挪动的木头桩子,想拿去宫中调查,还需有个名头,如此,良王又要落得旁人诸般猜疑。再说,京都往来一趟也需好些时日,太麻烦。朕是皇城里长大的,依朕看这钗来历也简单,九翎的足金凤钗,外封出去的亲王府上不好说,但天子脚下一般世家侯门都不敢用,八成是宫里头的东西,也许是从前太子妃的,可太子妃薨时年纪尚轻,宫里年轻姑娘爱白珍珠红玛瑙,上三十才流行戴绿翡翠,四十往后才兴用这种暗紫的玉精,今年内府司给皇娘送春祭大典的礼服,便有这么一支凤钗,皇娘还不愿戴,说她哪里就这么老了,问责内府,内府说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衣冠皆循旧例……”
循谁的旧例?我蓦地闭了嘴,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把自己唬住了。
卫裴盯着我:“是太皇太后的吗?”
不能吧?祖母的东西怎么会在皇侄手里?更不可能是皇娘的,皇娘才当太后没几年,应该是今年逢祭典才得了这种钗。
我感到诸事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阴谋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大概看出来了,收到带“蜉蝣”标记的东西的人,都死了?
“陛下?”卫裴宋非齐声唤我。
我有些慌:“先不返京,点些人马,去趟萧关……不,备笔墨,还是送封信吧,我问一问皇侄……”
“信送不出去,”宋非道,“萧关贴近晋王军营阵,一只鸟都飞不进去,人马更带不了,关口盘查兵会把你祖宗八代都翻出来,太爷爷他三姑舅当过其他派系炊火兵的也不放行。殿下给陛下准备的假通关牒还在,要不……”
于是,我从九五之尊的皇帝变成了生意失败的破产药材商的儿子。
原来按皇侄的计划,我与他均是破产药商的儿子,一个负责持家,一个负责败家,爹破产自杀,一大把年纪的娘要改嫁,兄弟俩被逼无奈,北上向旧债主讨要二十年未曾讨回来的债,而这旧债主,正是镇守萧关的姜家军旧部方夜阑一军……
谁乐意放债主进家门?皇侄可真会编。
宋非却告诉我说,此事并非杜撰。药商确有其人,萧关守军也确实以“穷”闻名关内关外,二十多年来在西北三州欠下一屁/股债。药商俩傻儿子去问军家要债,路上被阿蒲奴他侄的乱军砍死,掉落的行李被他家殿下从尸堆里扒出来,通关牒上还带着血。
及至我从行李中翻出带血的通关牒,宋非才一拍脑袋:“不不不,陛下您不能亲自去,点个人拿这牒走一趟捎口信……”
“点个人,”我扒拉着药商儿子的包裹,“给我当护卫就行,这不还有一份通关牒吗?”
宋非看着我手里举着的两份文牒,为难道:“军营里头没女人啊。”
我打开一看,才发现这另一份通关牒大约是位女子的,上书“苍州南阳城济世堂贾约妻李氏”,是败家儿子的老婆。
犹疑间,卫裴在一旁忽道:“我同陛下一起去。”
我虽表面镇定,心里多少有点怕,想带个人壮胆,打量卫卿一眼,知道这大营里头再找不出更细白些的人了,便略一点头:“行吧,换身衣裳,蒙一件兜头兜脸的大袍子,到了关口,不行你就别再跟着,只在外等着便是。”
于是这一天,早上还暗自发誓远离良王回京吃斋的我,晚上便风风火火朝萧关奔去。怎一个“脸疼”了得。
临行前交代宋非,教他当心此次的中州援军,对方是敌是友如今不好说了,若被问起,千万别透露朕和良王殿下的行迹。
我自觉得这一世皇帝当得比上一世妥帖得多,但无奈敌人们也更妥帖了,搞得我仍然很狼狈。
我一面惦记着姜弼带来的中州军有没有和宋非他们打起来,一面想着京都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挂念皇娘。闷头赶路,风沙如刀割面,竟也无暇思考前头皇侄如何了,不管别人想干什么,我到他跟前,他总不至于把我怎样吧?
卫裴心里记挂案子,一路也是无话。
西北旷野,天高地迥,远近了无人烟。我俩一路狂奔,中途下驿站,换过几次马,添过几次酒水干粮,如此七八日,才望见绵延起伏的灰砖城墙如小山一般,横亘百里,厚重敦实地静卧于莽莽黄沙间——正是萧关。
我与卫裴换乘一马,到哨楼下喊话。哨兵下来查对文牒,搜身,眼见要去摸卫裴,我拦道:“军爷,这几个钱您买酒吃。”
卫裴站得腰板挺直,身形比马还高出一大头,以黑风袍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单手虚握马缰,宽大袖口显出白净劲瘦的手指和腕骨——实在不像女人。
卫裴的“不配合”令哨兵生疑,当即拔刀呼喝同伴:“把他们绑起来!”
我一见如此,什么也顾不得了,挣扎喊道:“你们这帮吃沙子没见过世面的,男人怎么了!整个大营欠我几千两银子呢!堂堂官家要不要脸了!”
哨兵们先是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听我后半句,又似乎顿时短了声气儿,类似“又来了一个讨债鬼”的表情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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