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有人送我俩去店里,是旁的人,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
“行,我不多说。”
“您衣服够么,利南今天降温了,外头下学刮着风呢。”
“没事的,里上,比这儿要更冷些的。”
女人的鞋跟踩在地上“圪垯圪垯”响,听起来清脆而颇有节奏。没一会儿又不响了,乔奉天就回头,看女人略显局促而尴尬地停在原地,交叠在一起的手,正来回揉搓着。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你和我儿子一样,也是同性恋吗?”
乔奉天上下看着她,倒也没有从她的话里听出丝毫的恶意。
“是,我是。”
郑斯琦抽烟时的模样,和乔奉天想像的不大一样。乔奉天猜,凭这人的气质,抽烟也该是直直立着的,看着冷冷淡淡的,用食指中指轻轻夹着的,送到嘴边吸的轻而优雅的,像半开的兰花。
但明显不是。郑斯琦正一手环臂,倚靠着车门。像个熟稔流程的老烟民,用指尖捉着半截烟 ,送到嘴边呷一口时,也是用嘴角抿的。吐纳之间,微微眯起眼睛。眼镜儿也摘去了,光杆儿的鼻梁更显得高拔。
“郑老师。”
郑斯琦深深吐完最后一口,站直了,“能不再叫郑老师了么,老觉着我假里假外都摆脱不了熊学生。”
“……”
郑斯琦是真叫不出口,又不熟,又不了解。
“走吧,刚好过了瘾。”
郑斯琦让女人坐后座,乔奉天上了副驾驶,郑彧还在仰脖儿睡着,肚子上搭了珊瑚让的小方被。刚一发动,郑斯琦就伸手把掌心里攥着的烟头往档杆边上的杂物桶里一丢,乔奉天余光瞟了一眼,差点儿喷了——一小把儿,少说得有五六根。
“嚯……你这真是过瘾过大发了……”
郑斯琦慧黠地勾了勾嘴巴,将眼镜儿往鼻梁上一放,又伸了食指轻轻贴在嘴巴上。
“嘘,知道就行,别说。”
第13章
郑斯琦开车很稳,速度倒也不低,到了店门口时,正时至下午。
理发店大年三十到初七是不上班的,任乔奉天和杜冬算一心掉钱眼儿里的生意人,也不至于过年也不放假。何况,正月是真的没人剃头。
女人一路温和而缄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抿了抿鬓角落下的碎头发,笑着向郑斯琦点头致谢。
“杂物桶里的东西。”乔奉天解开安全带,偏头对着郑斯琦,“我给你带下去扔了。”
“诶?”郑斯琦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头望了眼郑彧,佯装似的正色,“替你销赃。”
郑斯琦“噗嗤”一声就破了功,指关节抵着鼻尖,扶着方向盘笑的乐不可支。等到乐完了,抽起杂物桶的塑料袋,利落地在指尖扎了一个死结,“麻烦你了。”
“不会,顺手的事儿。”
乔奉天不是个喜欢排山倒海重复致谢或者致歉的人,毕竟有些话,说一遍是真意,说两遍是矫情,说三四五六七八遍,是意味不明。以致喉咙管儿里含着句“谢谢”,脚迈出出车门也没脱出口。
这个人情,以后再还吧。
“哎。”
郑斯琦半摇下车窗,一手扶着方向盘,出声叫住了他。
“留一下联系方式吧。”
乔奉天停下步子,回过头,“……成。”
乔奉天噼里啪啦按下一串号码,继而仔细输上对方的名字,再点击保存的时候,心里一方水潦,突然莫名其妙地微泛涟漪。严格来讲,不算是一种有悲喜之分的情绪,而只是一刹最单纯本真的触动。
触动他与郑斯琦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己可能需要去仰视的人,构建了可能寡淡如水,再不会有机会深入,但确确实实存在的一次关系。
证明就是这一串儿再惯常不过的阿拉伯数字。
以至于往后很久,郑斯琦闲来很是不要老脸地追问乔奉天,为什你当时对我那样优秀的人没一见钟情的时候,乔奉天神色如常,套用了一个烂大街的网红金句,并删繁就简地回答了他。
我那时只以为,你是我一生中会遇见的2920万人的普通一个,就是因为你优秀耀眼,才让我不能放心随便地把0.000049的相爱概率,压在你身上。
你是前路坦坦的大学老师,我是苟延残喘的怪化异端。
我们之间,当然是云壤之别。
霏微细雪渐有转大之势,看沃尔沃趁绿灯未熄,加速驶过路口消失在雪幕之中,乔奉天才舒了肺里积着的一口郁气,搔了搔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几绺头发。
杜冬迎着颇猛的风势,来了理发店。西北风挟裹着香樟树上的雪沫子往脸上一个趔趄一个趔趄地狠扑,像压着层层叠叠的愁绪,非要揪住一个人不放似的一咏三叹,呜呜泣诉。
摘了线帽,乔奉天看他脑门冻的都不大亮了。
“大过年把你叫来,李荔没扎小人咒我呢吧?”
杜冬一圈一圈解着围巾,“敢!管不了她那张嘴了我还?”
“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啊,当人面儿喊去。”弓着腰往一次性纸杯里接了点温开水,口气挺不屑,“你我还不知道,就一将来天天跪主板儿的料。”
杜冬接着搓了搓鼻子,“电话里忘了问呢,怎么初一就回来了?”
“没什么,家里头呆不惯。”
鬼扯,你丫住了十九年的老家你能呆不惯?
这话没说。看了眼沙发上摆着的行李包,杜冬问地挺委婉试探,“家里是不是又,因为你……那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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