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佛爷又气又恼,“可是后悔了?”
“悔不当初。”
清明一闭眼,仍能想起徒弟含着血的刺目笑容,若早知他是妄念所化,他又怎忍心口不择言去怪他行恶,怪他欺瞒,怪他对自己影响至深?明明徒弟所展现的恶念皆来自清明的不堪,作为罪魁祸首,他当时怎么就敢责怪徒弟?
清明不敢深想,若要抽丝剥茧把每一件往事都细细想一遍,已然超出他所能承受。
他不敢去想徒弟屡屡追问他,向佛与向他孰轻孰重时心中何等不安?每一想到,清明就揪痛难言,他怎忍心让徒弟在不安中徘徊一日又一日,怎忍心把这种不安当成撒娇任性忽视掉?他不敢去想当初要收故我为徒时的许诺,终他一生必陪伴徒弟左右?呵,若早知私心与佛心只能二选其一,他必不会轻易山盟海誓,沦落至失信,现在想来何等轻狂?
若早知,若早知……从一开始,他便不会为了那丝不堪欲念招惹他,何必招惹他?故我之不幸,全因他而起。
清明睁开眼,“弟子愚昧,事到如今竟才醒悟,原来向佛之心可舍,唯私心难以割舍。”
佛爷叹了又叹,最终道,“既然如此,佛爷我可成全于你,只要你能达成我的要求。”
“请佛爷指点。”
“走一趟千金台。”
千金台,台阶一万整,从台下走到台上无法使用任何法力,只能徒步,传说中神仙也累得够呛。其名有多种解释,一说,每升一阶负重千金,走到千金台已如泰山压顶。又说,千金取自“一字千金”,待走完已是累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千金台让人趋之若鹜,必有其因,如同登高望远,千金台有面照心镜,面镜之人但凡心有所困,皆能一照明朗。
……
爬台那日,许多风闻消息的人都赶来围观。
或者说,仰望。
千金台传闻已久,但时至今日,能爬过百阶之人都寥寥无几,这位新佛主着实有几分胆魄。
“这新佛主为何要自找苦吃,爬这千金台?”有人奇怪,自有人答,“听说是丧徒打击太大,不想当佛!佛爷许之,只要他走一遭千金台。也不知那徒弟是何等本事,竟让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因他连佛位都不肯要,还自愿遭这一趟罪!”
清明拾阶而上……
一步千金。
十步万金。
百步已难负累,换个凡人早被压成肉泥,清明虽有金身佛骨,但轻飘飘的衣袂已开裂绷线,被汗水浸湿紧紧贴身。再行百步,身形微晃,若风拂柳;行至五百步,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走到一千步,挺拔的身姿终于弯曲,止不住颤抖。
若说前两千步还能勉强维持风采,复两千步,清明已如驼背老汉。
又两千步,清明身体无限平行于地面,再两千步,竟只能一路跪过去,膝盖磕得失去知觉,到了最后两千步,清明一阶一阶用手攀爬上去,两掌俱被磨烂。
台下观望之人早已无法看清青衣僧的表情姿势,只模糊一个黑点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移动,仍然令人叹为观止。
清明一寸一寸往上挪着,指甲尽断,指腹磨得血肉模糊,浑身肌肉因压力扭曲变形,一张脸面目全非显出狰狞,一个风采非凡的人此时不成人形,恍若厉鬼,偏偏清明的眼睛,却一如先前,没有一丝一毫波动。
最终。
清明瘫倒千金台,所幸皮肉之苦已不能影响他分毫,失去徒弟的锥心之痛远胜此间千万倍。
待清明略微恢复,走到能照出心中所困的照心镜前,镜中起了波澜,清明凝固般的表情亦随之如涟漪般化开……
镜中映出佛爷处所,是那夜他跑去佛爷那请罪自贬途中,佛爷于殿中摆弄着一只传声纸鹤,鹤顶以朱砂点之,是徒弟惯用的手法,清明心弦一颤,紧接着,纸鹤张嘴,吐出一个他翻来覆去听过无数遍的声音——
“佛爷,妙语有一事想拿来与你一赌。”
第44章 情挑佛主(12
妙语借纸鹤之口,坦白了爱慕清明以及身为破妄子两事,言道佛心与私情终难两全,不愿再困苦于此,便来与佛爷一赌。
“妙语想赌师父心之所向——妙语?*嵘碇师父成佛,若师父功德圆满渐渐将妙语遗忘,一心遁入空门,妙语只当自己死得其所,也觓朔鹨所求。反之,师父若无法忘情影响佛心,且心念之坚难以撼动,算妙语赢,佛爷全妙语与师父一场厮守,如何?而师父心意,以玲珑塔即可验之,您若答觕请回赠塔为信号,妙语自明白赌约达成。;
单凭“只当”二字的言外之意,清明心中一紧,镜中画面一转。
是更早之前,徒弟在客室中与殷逢渊计划如何偷梁换柱假死一场,问道,“你仅以继承殷氏的血脉便可伪装成人皇,那你能否凭我割出部分妄念,伪装成我的样子?”
清明心脏一跳,砰砰砰!越跳越疾,分不清是因被算计还是因徒弟未死,照心镜的画面到此终止。
清明转身快步下千金台,归程,每走一步身上负重轻上一分,而清明心中枷锁仿佛亦随之步步减轻,他越走越快,浑身飘然之姿似要乘风而去,令台下仰头张望者纷纷纳闷。
清明上台时从日之刚出走到骄阳正烈,走得满负心灰。而下台时从日头倾斜走到日落西山,却浊尘尽扫。
“佛爷。”
青衣僧再次恢复曾经高不可攀的遗世风华,眉间一点朱砂,容貌端正清俊,步履稳健,引得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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