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逢渊一边擦手一边咬牙切齿,“还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肯吃。”
“并非不肯吃亏。”师宣动作优雅地抿口茶,含笑道,“只看是吃谁的亏。”
“若是为了那秃驴,你就肯一再退步,不仅委屈求全跟他入了佛门,甚至连性命都敢拿来赌?”
师宣把茶杯缓缓放下,脸上笑意渐消。
殷逢渊这才有了丝占到上风的快慰,“你身上疑点忒多,有心观察总能想到一二。我听说屡有沙弥破丹,稍一联想,再查到那秃驴之前破妄不成的事,你总是遮遮掩掩的真相跃然而出。可怜那秃驴与你朝夕相处,你那招灾引厄的体质与你每入佛国便有沙弥出事,他理应不会毫无所觉,怕是不敢深想罢了!”
“别秃什么秃什么叫着,我听着很不高兴。”师宣再次举杯品茶,神色已恢复悠闲。
殷逢渊感到可笑,“我说这么多,你就关心这点旁枝末节。”
“正因为你说了太多。”师宣抬眸浅笑,笑容十分勾人,“你若想害我,约莫也不会说这般多了。”
殷逢渊目光痴了下,被笑容迷得恍惚一瞬,举杯共饮,喝到嘴里的茶却没感到清洌微苦,反而有种穿喉而过的辛辣,与慢慢涌上的回味,醉人得紧。
“你且说吧,有什么计划我会尽我所能助你。”
“你主动送上门来,我自然却之不恭。”师宣道,“你曾在阵中用蔽目冒充人皇,这次且帮我偷梁换柱一回。”
师宣凑近说了一番。
两人谈完,并肩出了客室,殷逢渊瞄见青衣僧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气质超然,只是眉宇间有些雾霭,似是并不喜两人私谈,又竭力克制那些难堪的晦暗私欲。殷逢渊笑着迎上走来的清正,履行约定,只是只会单独告诉清明。
清正以为是情敌间相互较量的缘故,露出一脸麻烦的表情,腾出谈话空间。
殷逢渊走到清明面前,道,“你可知我为何只单独与你说?”
清明等他继续。
“因为我是真的极其讨厌你,想看你备受折磨的样子。”殷逢渊道,“我亦想知,你到底会如何选择。”
“何意?”
“我与破丹之人爱恨难言,实不应从我嘴里说出。”殷逢渊承认另有其人,清明不仅未感豁然开朗,反因他的态度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听他继续道,“不过,我可恢复空悟的记忆。”
清正把空悟带来,殷逢渊依然只让清明进去,张开结界不许人探查。清正在门外等了许久,见殷逢渊出来,冲他笑得诡异,像是奸计大成。清正心里一紧,推门进去,见师弟的手掌正从空悟头顶挪开,清正一惊,“你这是……”
师弟回过头来,神色略显苍白,
“殷逢渊先前消去空悟记忆,现在放进去的谁知是真的记忆,还是他处心积虑捏造的。”
清明站不住脚的解释让清正心中滑过一丝荒谬,只是见师弟指尖微微发颤,清正难以厉声质问,略感无奈,“那你就**脆再次抹掉空悟记忆?你这样简直、简直……”清正气得说不下去,换问,“不管记忆真假,你总要告诉我空悟指认的凶手是谁?”
清明不说话。
师弟的态度让清正心凉,“莫不是你那徒——”
“师兄莫要妄言!”清正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打断,见师弟锋芒外露,已然明白自己所猜无误,生出分恨铁不成钢,“师弟啊师弟,你真是糊涂啊……”
清明垂眸,“不论是空悟还是殷逢渊,都与故我有纠葛,怎能轻信这一面之词?这件事我自会查明,还请师兄宽待几日再禀告佛爷。”
“师弟!你说他人一面之词,可有审视自身?!你何尝不是凭心而判!!!”
清明挥挥手,让被两人争吵吓傻的空悟先行离开,再面对清正,面含苦涩,“那师兄是想师弟如何?”
“自然按律处罚。”
“可师弟不忍罚他。”
“师弟啊师弟,你往日一向是非分明,大公无私,怎么这回竟荒唐如斯!!!”
“师兄……”清明眼中晦暗凝聚,覆盖了清澈无尘的眸子,让双眼黑得发亮,恍若深渊里浆流翻滚,声音像从浆流里捞出,深沉而远,“师兄,若真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事无两全,师弟唯有以死谢罪!”
“你你你!”清正气极,“你这是拿命逼我!”
清明向清正行了一礼,面有愧色,“师弟并非已不分是非,亦知错得离谱,只是……师弟今生唯一的私心都已给了他,还请师兄成全。”
“罢罢罢!”清正甩袖,“若再有人出事,别怪我不留情面!佛家这么多弟子的安危可不是用来填你私心的!”
“谢师兄成全。”
清正不再看弯腰未起的清明,大步离开。清明等关门响起,才缓缓直起腰背,收了礼。室内昏暗无人,清明沉默伫立许久,才慢慢消化波涛汹涌的情绪,方才乍闻空悟指认故我,还没理清情绪,清正已步步紧逼,想到他竟以往日情分压人,逼得师兄让步,清明苍白的脸微微发灰,望着自身手脚,仿佛已沾染灰尘,怎么都擦不**净,而那些肮脏的私欲,正一点点侵染他的心脏。
清明踱步,地面坚硬,他却仿佛脚踩污泥。
每一步每一步都越陷越深。
污浊,不堪,肮脏。
染黑脚底。
在过去的许多年,常有人用“高洁”二字形容清明。
清明认不出别人眼中的高洁是何等模样,只觉得自己无心无欲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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