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前蹲下,与他面对面低声道,“如若安生,那梨花又怎么会死?如若安生,诊所哪里用得着关,如若安生,淮景河上哪里飘来那么多的尸首,如若安生……如若安生……”
“仇天酬,你总说不要怪你不要怪你。四姨的病你瞒着,不要怪你,如笙要走你瞒着,也不要怪你。”改改抽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哪敢怪你呢,都是为着他们着想,我哪里敢?可……可他们都走了。说到底,他们还是走了。”
仇天酬想去抱他,腊月里,多冷,改改穿的那么单薄,嘴唇都冻得发紫。可对方却不愿意,侧了头推开他手臂,自己撑着墙,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晦暗之中,仇天酬看他单薄身形,叹气是呵出一口白气。
“我不想散。还是散了。”
他想过去抱着这个男人,好歹叫他知道,就算再如何散了,他还在呢。
但他没有,不知为何,就那么一瞬间,仇天酬觉得他像是失了勇气,去拉住他的手,去紧紧抱着他。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一见面,视线一交织,千万烦恼都抛去脑后的年纪。短短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爱情并不是唯一需要的,在爱情之上,还有那么多人的生死,还有仿佛永远都挥散不去的愁云,还有账目上的赤字,还有外面让人紧张的宪兵队伍。
仇天酬慢慢地走回屋。他进门的时候,改改裹紧了被子面朝墙壁,无声无息的在那躺着。男人躺进了被窝里,伸手去摸对方手的时候又湿又凉。
应该是又哭了。
仇天酬挨着他的身子,把他抱了过来。不知道他究竟在楼梯上站了多久,身上不论哪儿都冷冰冰,改改由他握着手,似是沉吟思索了许久,终还是用力的反握了回来。
第六十四章
如笙去当兵了,过年边的时候还是回来了一趟。说是马上要离开本地,在此之前一定会想法设法为师姐报仇。
惠娘在楼上咳嗽不肯下来见他,那孩子便与芸湘说说话,又抱了抱忆白,与师兄、仇先生以此道了别。他站在惠娘屋前,敲了半天门,女人始终没有理睬。直到他下楼,要走了,惠娘将楼上的窗户一开,低头望着那孩子。
她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说要他珍重,也没有开口叫他留下,就那样静默无声看着,看着如笙愈发坚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了巷子里。
孩子都是这样的,一日日大起来以后,总有一天是要走出这巷子。
烟雨朦胧里,冬雨浸湿着这白瓦屋墙,亭台楼阁间,积着雪落了又化。
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不论经受生活怎样的折磨与考验,你仍必须把路继续走下去。时间不会因为人所遭受的痛苦而停留,命运是不可抗的,生命的桎梏就是因生命存在而存在。
冬末时,先是传来了李桢死讯,人们发现他时,他的尸体就那样漂浮在了冰冷的河道里,再然后,日军常居的府邸也接连传来被袭消息。
改改心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对此又是感到欣慰又感到紧张。越是这样,如笙需承担的危险就越大。有时候睡着了,他总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如笙那孩子还是穿着原来的那件长衫,浑身上下鲜血淋淋满满都是弹孔。
仇天酬在他做恶梦的日子里就沉默无言的抱着他,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
他还是在夜里暗暗为那些入城的地下分子医治,那些人给他带来医疗药物、用品,他则倾尽全力去救每一个他能救的人。改改也为他担心,日军搜查日渐严苛,如若哪天查到他身上了,仇天酬又该怎么办呢?
但却又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至少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能为那些真正在这世道中挣扎反抗的人出一份力。
惠妈妈就说这样子很好。
初春樱花开时,她的身子也已经很弱了,冬日里终日饥寒交迫,纵使改改已费心费力想去赚钱想让家里的人生活的好一些,可毕竟有那么多口人吃饭,粮食、煤炭都是必需品,价钱也一日高过一日。家中两个孩子不能饿着,仇天酬和改改都是成年男人吃的也不少,惠娘就总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吃的越来越少。改改不敢强喂,喂下去了,有时她也会吐出来。等到过完立春,女人几乎瘦脱了形。
惠娘叫改改撤了家中那些镜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屋中,像是在等死。
到樱花已开盛时,她叫改改过来,叫她带自己去凤凰山上看樱花。
“快入梅了,再不去看,雨落过以后樱花就不好看了。”
这种时日,不论惠娘与改改说什么,他都是答应的。
照惠妈妈说的,别人都不带,就他跟惠妈妈两个人去。出门过去,没见着拉车的,改改背着惠娘慢慢往凤凰山那走。
那边山脚下的茶楼早就关门了,方老板早在日本人要进城前就收拾细软带着家里人逃了。眼下山脚早没了当初热闹,即便是樱花开的最好的日子,也不见得有什么人上山。
从家一路把女人背上山,改改并不觉得多累,惠娘比以前轻了好多,背着她像背着一个小孩。他盯着惠娘看的时候,女人抚了抚发髻,指腹擦过极为明显的颧骨:“瘦脱形了吧?是不是比以前丑了好多?”
改改为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我不想骗妈妈,确实是瘦了好多,可我不觉得丑,就是看了,觉得心疼。”
“想当年也是淮景河边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年纪大了结果成了这样。要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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