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帽缨衬着那张脸,既冷酷又遥远。
肩舆升起来了,她微微俯下身,让肩舆先动起来,自己则挫后一些,随舆行走。太监的击掌声在夹道里回荡,啪地一声,激起墙顶上停留的鸽子。鸽子拍打翅膀的动静很大,扑棱棱直上青云,皇帝的姿势到这时才有了变化,随着鸽子飞行的轨迹扬眼,那张脸便不显得郁气沉沉了,从侧面看上去下颌玲珑,甚至带着点fēng_liú公子的清贵蕴藉。
真奇怪,皇帝也有分心的时候?在嘤鸣的眼里他不像活人,他就像一棵树,外界感情的觉知化作一圈圈年轮向内生长,直达核心,没人看见。
果然很快他便收回视线,抬起一肘搭在扶手上。马蹄袖盖不住低垂的指尖,只见寸寸骨节分明,常年的养尊处优,养得肉皮儿白净,青紫色的血管在光照下清晰可见。
“你的规矩,学得并不好。”他忽然开口,冷冷的声线直达人痛处。
嘤鸣怔了下,知道他在说自己,便抬眼向上觑了觑。结果那道视线正落在她脸上,皇帝探究地打量她,“朕实在很好奇,你不错眼珠儿的瞧,究竟是在瞧什么?”
她心头顿时一震,在瞧什么……想了想,好像也没在看什么。初到一个地方,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感到新奇,似乎是很说得通的。只是皇帝俯视着她,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和气势,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所幸她有急智,忙抖机灵说:“风大,奴才在想,万岁爷没披氅衣,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皇帝不说话了,长而直的剑眉几不可见地一扬,隔了很久才道:“乾清宫内外,自太监宫女到侍卫,俱不得随意窥探天颜,这个规矩,朕望你牢记。”
嘤鸣道是,并未觉得有什么扫脸。她只是不明白,他若没看她,又是怎么发现她在看他的。至于他所谓的“不错眼珠儿”,此话亦不知从何说起,她不过拿余光扫了一眼,怎么就够上这么个词儿了。
她张了张嘴,觉得被误会始终不大好,本想解释一番,再一细想不能够,这是什么人呢,容得她辩白。
皇帝洞悉人心,“你想说什么?”
嘤鸣琢磨了下子,摇头,“奴才没什么想说的,万岁爷教训得是。”
皇帝一哂,自然不会去和她争辩昨儿酒膳时候的事,更不会去问她不时朝他望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肩舆落地,落在寿安门前,皇太后已经站在台阶下迎他了,皇帝没再理会她,起身迈进了寿安宫。
16、清明(3)
皇太后对于嘤鸣与皇帝同来,实在感到非常惊讶。在她看来皇帝是不待见嘤鸣的,昨儿临走前那顿宣排,差点把姑娘吓坏了吧!
纵然嘤鸣后来是笑着进来的,且在她们面前未表现出任何的委屈之情来,太后瞧在眼里,还是很疼惜她。看见她呀,就想起自己刚入宫那会儿,半大的丫头,人生地不熟,虽有太皇太后顾念,但太皇太后作不得儿子的主,在婚姻方面自己并不圆满,谁也不能比她更知道倍受冷落的酸楚。
皇帝向她问安,她嗳了声,“老佛爷上了岁数,图清净了,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于我们自然是好的,但却要劳你两宫走动。我看还是这样吧,明儿我仍旧上慈宁宫去,这么着你来了顺带也见了我,就不必再往寿安宫来了。”
皇帝最知道太后的善性,温煦道:“先头在皇祖母那里,z也是这么对儿子说的,要免了儿子的晨昏定省。儿子觉得大可不必,前朝御门听政,儿子坐在那里听臣工们的奏对,时候太长,也不得舒展筋骨。散了朝往后宫来,皇祖母宫里走一走,母后宫里走一走,也是松散的方儿。”
“那也成,不为难最好。”太后笑道,转而又问嘤鸣,“昨儿头一天住在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嘤鸣蹲安行了礼,说习惯,“老佛爷怜恤奴才,把西三所的头所指给奴才了,说离慈宁宫最近,过了徽音左门就到。”
“噢,是这么回事儿。头前西三所是太妃们的住处,后来把人都挪到寿康宫去了,头所改成暖阁,二所、三所就作存放书籍字画之用。想是老佛爷知道你爱念书,特特儿把你安排到那里去的。我原想着问你夜里住得好不好,倘或有不惯,上我这儿住来,我让丫头收拾出一间屋子,也不废什么事。”太后软语温存着,复一笑道,“既然老佛爷都安排妥当了,那自然是在z老人家跟前最为妥帖。往后像今儿似的,就跟着皇帝常过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大概因为她是初进宫的缘故,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嘤鸣虽不忘宫里水深,看不清人心,但也庆幸目下境遇比进宫前预想的更顺遂。太后素来有老好人的名声,嘤鸣面对她时反倒比面对太皇太后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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