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转身看他,看见他如万年不变似的冷漠双眼,眸色微微黯淡,“小图,你不说些什么么?”
白图抬眼望他,“要说什么?”他往屋子更深处走去,“就算再像,也不是当年气息了。”
他洁白的长发挽在身后,衬得他的背影清冷如雪,仿佛从来都是心无杂念。他微侧着身体去抚摸方桌上的烛台,手指下一截凝固的蜡,还是当年离去时燃烧了一半的模样。
他磨挲着烛台,低着雪白的眼睫,“不过……”他抬起眼来看立在不远处的白梓,整张脸奇特的柔和下来,恍惚间还是最惊艳之时的样貌,“还是要感谢师兄费心,留住这屋子,至少让我回来得以安身。”
感谢你留住了当年时光,当年时光里的模样。
白梓看着他,神色不知是什么,目光却微微恍惚。他向前一步,想要抬起手来,触摸白图的脸,白图却侧过了脸,向着内室走去。
但留得再好,时光飞逝,物事人非,一间屋子又能如何?
白图打开内室的窗,望出去仍旧是熟悉的园子,但细细看时,姹紫嫣红,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何况就算是物,也是会变的。
白图转身看着立于不远处的白梓,许久,淡淡开口,“师兄,我回来,是来还你最后一个人情。”
白梓一怔,还要说什么,话语却被奔来的弟子截断。
“掌门人,师傅听说六师哥回来了,说要见他。”
白梓转身,那弟子立在门口有意无意对着室内张望,直到白图冰冷的声音响起,“我这就去。”
雪白的衣角擦过白梓的手背,他动了一下手指,却最终没有伸手握住那角白衣。
要解释些什么,要说些什么,要挽留些什么。
然而,好像都已经迟了。
他们之间,已经隔了整整十年。
“师哥?”温和的女声截断思绪,白梓回过神,正看到高大的松树旁倚着的白衣女子。岁月已经在她身上磨出不同于当年的温婉,但眉目间,依稀是当年倔强执拗的少女。
“你怎么出来了,你身子不便,不是说要静养么?”白梓迎上去扶住她。
“走动一下也是好的……我听说,六师弟……他回来了?”状若无意的话语试探着从口中吐了出来,白梓看着妻子欲言又止的眼神,牵起唇角,温和一张脸,如带了永不会变的微笑面具,“是啊。”语气与平常并无不同。
白亭皖看着自己夫君的笑脸,“哦,原来是真的。”侧开头,却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个当年毫不迟疑娶了自己的温和男子,是自己一心想嫁的心上人。是即使知道他与自己师弟纠缠不清也不肯放手的执念。
伤害了他人获得的爱情,最后却是相敬如宾。
这样温和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其他感情波动的男人,她感受不到他半点真心。
平日里的关怀备至,温言软语,都无法掩饰内心越来越扩大的空洞。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那日,她躲在盛开的山茶花丛里,看到他摸着眼前白衣少年的头发,无奈而宠溺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从她跪在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师父面前,当着云台山所有弟子的面指出“六师弟喜欢男人”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一天比一天温和,笑意如水,但很多时候,她却觉得他已经死了。
“你恨我么?”她无数次这样问,却永远只得来他的轻描淡写,“怎么会,亭皖,你想多了。”
你想多了。
她抬起头看着白梓,许久,微笑,“师哥,风大,我有些不舒服,你扶我回房去。”
“好。”白梓扶了她慢慢往回走,看到妻子脸上的漠然神色,却全做不知。
十年了。
白亭皖垂下眼帘,十年前,你是我的,十年后,我又怎会让你离开。
她摸了摸微鼓的肚子。
谁也不能抢走我的爱情。
番外:不话当年,只取今宵(下)
房间里的味道还是当年师父最爱的安息香,屏风后垂下的白纱被窗外透进来的风扬起,翩翩若腾飞的蝶翅。白图坐在客人的位置,望着自己当年无比敬重的师父,淡漠的眸子波澜不兴。
“白图,你过来。”已经显出老态的千流派前掌门人坐在高位上唤他当年最看好的弟子,目光沉沉,望进去是悔是愧模糊不清。
白图抬眼,“我坐在这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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