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你若活着,我就答应你,答应你所有的期望。
只要你还活着。
塞外落雪的清晨,沈故夕躺在被子里看窗外一枝被雪压住的红梅,看见那红白相间的景色,这样想着,刹那间落了一枕的泪。
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你还爱着。
这样一个人恨着思念着的日子,突然厌倦。
他累了。
这世上除了那个人的怀里,原来真的不会再有让他安心之地。他寻遍山川,却什么也寻不见。
没有那个地方。
他认了。
三年后。扬州。
这一天正是上元节,即使是白天,街道上也极是热闹。摊贩拥挤在街旁,街上游人如织,叫卖声不绝。
沈故夕站在城门下,抬头看城门上那两个巨大的“扬州”,神色不明。
三年未踏足的地方,这个如噩梦一般的地方。兜兜转转三年,还是割舍不得。这样怀念着,怀念着,思念刻骨,在看到它的一刻,却不知该要做出什么反应。
要欢喜,或者难过,他不知道。
身边游人摩肩接踵,挨着他走过去了,沈故夕茫然立在人群里,从城门向内看,那些形形□的人里,没有那个自己想见的人。
唐祁,你还活着么?
远远看一眼万象门的门邸,看翻新的楼层,看来来往往的陌生的人,只觉得物是人非,不过三年,却如同换了一个世纪。
唐祁,你怎么会活着?
这一场痴心妄想,不敢去证实,怕得到自己想不到的结局。
转身离去,寻了一处僻静的客栈,蒙着被子一觉睡到了晚上。
上元节,花灯节,花灯,花灯,红色的,那个人亲手折出来的花灯。
梦境依旧,只是这次,沈故夕没有看见唐祁对自己微笑。一梦醒来,怅然若失。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出得门去,小二已经掌了灯,见他出来,笑着招呼,“客官,您醒了?大家都去外面看灯去啦,您赶紧去吧,待会儿还要放焰火呢,可好看啦!”
沈故夕一怔,随后微笑,“多谢小哥提醒。”一张勾魂的脸,微笑起来差点让小二碰倒了烛台。
“您不是扬州人吧?我来扬州这几年,可从来没见过您,这次来扬州,是走亲还是访友?”小二异乎寻常的热情。
“啊,我是扬州人。”沈故夕笑,“不过三年没回来了,扬州可变了许多,想找的故人,也不曾找到了。”
“扬州这几年可变得厉害,三年没回,自然是有些生疏了。”小二笑道,“不知您要找的故人是谁,小二我虽然孤陋寡闻,对扬州城可是熟得很,指不定就能帮您呢。”
沈故夕侧头从窗户望出去,外面一片暖色光,是灯笼映照出的光芒,他转回头,“不了,我回来,本就没抱着能见着他的念头。”他轻笑,给了些小费给小二,打发他,“我自己去外面逛逛,劳烦小哥了。”
小二忙不迭应了,又看看沈故夕离开的背影,感叹,怕是来见心上人的,那般好看的人儿,怎么就看起来郁郁不乐,莫不是心上人另嫁他人?啧,可真是可惜。
沈故夕自然不知道小二的想法,若知道了,他怕也只会笑而不语。
本就是心上人,不过,又怎会嫁了别人。唐祁那般强势的人,怕是自己让他嫁,也不肯的。
灯火阑珊,沈故夕兴起,也买了了盏灯笼提来晃荡,白色的灯罩,上面绘映日荷花,好看得紧。沈故夕穿着一身白衣提着灯笼穿过人群,引了无数女子的目光。
“哎呀!”又一位女子跌在沈故夕身上,沈故夕轻笑,扶了她起来,“小心。”
“多谢公子。”那女子含羞带怯,淡淡一抹红飞在脸上,杏目樱唇,提一盏红鲤花灯,朝着沈故夕施礼。沈故夕淡笑着看她,神色温和,毫无波动。
他已经不是当年不识人间温暖的沈故夕,那些腥风血雨已经成为过去,做那些尖锐给谁看呢?那个容许着他尖锐与疯狂的人,陪着他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不是已经不在身边了么?
如今他不是夕照里那个妖鬼般的沈故夕,他不过是尘世里的男子。这些带着对爱情憧憬的女子,如今在他看来,是那么干净鲜活。
但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动不了心。
又一位女子失望而去,沈故夕立在无数灯火立微笑,眸中一片灯火的光芒,火树银花,如画如诗,不知看呆多少人的眼睛。
“爹爹!你看你看,那个哥哥好漂亮!”清脆的童声猝不及防在人群中响起,声音太过响亮可爱,换来无数人回眼去望。
“那个哥哥可不是凡人,是妖精呢。”含笑的声音响起,温柔和煦,听着就是好父亲。
人群中有人发出善意的哄笑,沈故夕回头,突然就想到一句喜欢了很久的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四面围绕着无数的灯火,映得街道如同一场繁华的迷梦。摩肩接踵的人群是相遇最好的布景,那人站在卖面具的摊位前含笑看着他,笑意不改,一如往昔。
远处一声尖利的声音,天幕中绽开大朵大朵的焰火,映得天空一片闪亮,闪动的光影里那人牵了粉雕玉琢的孩子走过来,轻笑如玉,是最温暖的样子。
“你回来了,夕。”
所有往事都陨落成灰,唯有这一刻真实可信,旧时光都是过去的事,只有如今,只有如今。
沈故夕缓缓笑起来,对上唐祁温柔的眼睛。
“是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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