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身旁的月飞鸿几次紧张地拉扯他的衣袖都没有能够察觉。
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那碧眸女孩的美妙歌声所吸引,几乎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在何处,又如何还能顾及其他?
那旋律简单却优美、充满异域风情的歌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那女孩子的脸庞似乎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中。
或许是月色的关系吧,但其他地方的明月从未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忽然之间,那女孩子停止了歌唱,自高高的树梢上一跃而下,飞快地向前跑去。
月孤鸿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这才注意到,岱顶之上已经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山风猎猎,刚才还美妙如斯的月色,此时却映照着满地的血污和尸体,远处的山峦树木模糊了背景,随风摆动的枝叶发出诡异的声响,带着几分鬼影幢幢的味道。
适才还喧嚣喊杀的上百高手,如今有一半已然倒下,剩下的一半也早就心胆俱裂,不知是谁起的头,但一发而不可收拾,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山下逃逸,来的时候如潮水,去的时候更像是风卷残云。
只是瞬息之间,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都逃之夭夭,丢下自己的师朋故友无助地躺在地上,无暇去一一察看其死活。
月孤鸿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面,但却可以想象得到。
如同地狱般的战场之上,只有一个人昂然挺立。
而那个眼眸碧绿的小女孩,就这么欢欣雀跃地向着这个人疾奔而去。
月孤鸿的头脑中一团混乱,一方面为眼前所看到的场面所震撼,刚才还鲜活着的生命,如今却已经了无生气,另一方面则是因那小女孩与君莫问的关系而感到茫然。
恍惚中耳边似乎又回响起她带着几分娇憨的童音:“如果你们能在八月初五前赶到泰山,到那时候再说吧……我姓君。”
我姓君,我姓君……
那个魔头,岂不也是姓君?
纷乱的思想刚刚无意识地理出些头绪,月孤鸿的耳边忽然又传来了弟弟月飞鸿的声音:“四哥……四哥……”
钝钝的,沉沉的,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哭腔,若不是心里还牢记着家人对自己的教导,身为一个男子汉绝对不能随便掉眼泪的话,恐怕月飞鸿早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月孤鸿顿时如梦初醒。
谁也想不到,中原武林那么多高手,竟然都会败在君莫问一个人的手上。
但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家人是否能够幸免于难?
“飞鸿,你、你呆在这里等我。”
月孤鸿不假思索地松开弟弟的手,自树枝上一跃而下,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血流成河的惨状,随即猛一咬牙,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月家的人,绝对不会贪生怕死,他的父母兄姐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会像那帮胆小鬼一样转身逃走。
所以……
所以他们一定还在这里!
虽然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但月孤鸿还是咬紧了牙关,在血泊和尸体中艰难地向前走着,寻找着家人的踪影。
一只手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月孤鸿转过头来,只见月飞鸿并没有听自己的话,却也已经自树上飞掠而下,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年幼的飞鸿面上,带着惊吓过度的苍白,却也隐隐多出了跟他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眉宇间似乎还有着化不开阴霾。
他的视线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正是君莫问所伫立的地方。
月孤鸿也握紧了他的手,轻轻问道:“飞鸿,你不怕?”
月飞鸿木然地摇了摇头,忽然伸出左手,指向前方,道:“在那里。”
“什么?”月孤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茫然。
月飞鸿一字字地道:“爹,娘,大哥,二姐,三姐,他们都在那里。”
刹那之间,月孤鸿只觉得自己如遭雷击,又像是有人用重锤在心脏上狠狠地敲了下去,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转过了头,顺着月飞鸿所指的方向望去。
月光清冷,照亮了整个岱顶,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以月孤鸿的目力,已经足以看清,自己的父母兄姐果然都已经静静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父亲和母亲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像平时那般恩爱;大哥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愤恨;两个姐姐则像是睡熟了一般,依然是那样地美丽,三姐的唇角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深深的悔恨之情,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吞噬了月孤鸿全部的心神。
他甚至没有力气、也没有胆量再走近半步,走到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他们最后一眼。
因为他不配。
月孤鸿双膝一软,跪倒在了满地的血污之中。
就在自己的家人惨遭屠戮的时候,他却在做什么?
被一个身份不明、可能是魔头身边的人的小丫头给迷了心神,什么都视而不见,什么都充耳不闻,甚至连自己亲人的生死也全都抛诸脑后。
就连比自己年幼的飞鸿,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身为兄长的他,当时却在想些什么?
一柄反映着冷月光华的长剑,忽然吸引了月孤鸿的注意。
它就直直地插在他面前的泥土之中,剑身锃亮如新,映出了一名绝望无助的少年的面容。
月孤鸿向剑刃里的那个少年望过去,自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此仇不报,自己再无颜留存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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