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徐偿视而不见的多番纵容甚至是私下帮忙遮掩,凭朱耳达一个人,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那么多情报一一传递出去。因为一己私心就将主帅置于敌国刀枪之下,徐偿犯了人臣大忌,以后注定翻身无望。
迈入军帐的李仁锵看着西北军埋首书写的年轻主将,心底突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怜悯。处在少年期与成年期圆滑过渡的十六岁,本应是明亮耀眼年少轻狂肆无忌惮的年纪。
李仁锵驻足不前,凝神打量,看不到志得意满,看不到踌躇满志,看不到憧憬希望,入目的,只有疲惫孤寂,遮掩在浓长如羽的睫毛下,眼睫轻颤间,浓郁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苍天素等了良久,不见他出声说话,将视线从情报册子上挪开,打量着默然无语的李将军:“有事?”
十几位将军不论分属哪个阵营,无一例外都认为主帅和李仁锵铁定八字不合,两个人一见面,不怕死的李将军第一句话,铁定能噎得人说不出话来,以下犯上不敬上司的做派实打实地放在那儿,全赖苍天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罢了。
只有苍天素自己明白,整个西北军领导层中,李仁锵是最投自己眼缘的一个,因为他足够聪明。
苍天素分裂段德原班人马的意思刚露了一个头,李仁锵当即领着跟自己更亲密的部下从段羽那里跑了出来自立门户;苍天素不愿意三派人马都跟着自己随声应和,李仁锵不用吩咐就跟他翻脸唱反调;苍天素对几个领头将领多疑猜忌,段羽浑然不觉,徐偿忙着指天画地发毒誓表忠心,李仁锵直接做甩手掌柜,毫不留恋地把权力双手奉上。
苍天素对李仁锵的欣赏,由来已久。
李仁锵瞬间回神,摇了摇头:“凑过来看大名鼎鼎的徐将军笑话罢了。”
苍天素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李将军莫名心虚地低着头,眼角努力上挑,模糊一片的余光仍然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在看澄王爷起兵谋反的全过程详尽描述。”苍天素手上这份是段家上交的作业,军营探查出来的结果太过笼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李仁锵心知肚明,看着对面半大少年的眼神中又掺杂上了怜悯,多可怜的娃儿,满军帐都是枯燥无味的纪实资料,同一件事还要看三遍相互比对。
因为资料的来源不同——军营的情报是官方说法,赵六那份是道听途说小道消息,段家则是安插的人马探子在起作用——三份资料在某些细节方面甚至会给出三种说法,苍天素妄图在其中挑拣出正确的那一种,实在是耗尽心力,累死累活。
苍天素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把厚厚的一沓递给他:“我原本以为只是跳梁小丑,没有想到,这位看在生母份上才能在夺嫡战中存活下来的王爷,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倒是听说,跟当今圣上是双生子的澄王爷是因为一个女人甘愿退出十七年前那场混战的,当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大皇子,如果你去平乱,指不定不费一兵一卒,人家二话不说就弃械投降了。”李仁锵冷哼一声,恢复了刺头模样,毫不留情地重戳主帅伤疤。
苍天素沉默一下,低下头笑了:“所以我在以前一直认为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与其抱希望于因为自己的退出忍让,心爱的女人可以被苍景帝好好相待,倒不如用战马和刀枪,把心爱的女人抢过来。
苍景澄为了天下第一名妓丢掉了爪子,拔掉了牙齿,甘愿退出皇位之争,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第二年,新皇帝坐稳了屁股下的龙椅皇位,就是香消玉损,芙蓉泣血。苍景帝做起翻脸不认人的勾当,远比苍天素得心应手。
苍天素最初收到赵六不怀好意送上来的情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苍家出现一个情种就算了,也不算是多么可怕惊悚的消息,关键是——这个情种跟苍景澜是实打实的孪生兄弟。
莫非一个是养大的儿子,一个是养大的胎盘?西北军主帅捂着胸口,惊吓得差点痉挛,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
分田地,打土豪,分家产,杀仇人,免赋税,招兵买马,赏官赐爵。苍天素看了今天收到的情报,才算是勉强相信,苍景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一头热血的单细胞生物。
叛军所过之处,招揽农民文人,屠戮地主豪强,占领区大小商人一律杀光。苍天素一点都不怀疑澄王爷对亲哥哥的痛恨,走的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两千的路子。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算叛军最后能够被剿灭,苍国最富庶地域全都伤筋动骨,毁得彻彻底底,没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经济生产压根恢复不过来。
在云州锦州喘过气之前,苍国别说是发起战争,连自保的能力都有待评估。
他不愿意深想这股惊天的恨意从何而来,合上书册,没有管李仁锵此时的脸色,不紧不慢踱步而出。
苍家男儿多薄情,无论痴男怨女,怎样缠绵悱恻,怎样可歌可泣,隔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挤不进他们的万丈雄心。
自从来到鱼兰,已经恨上了苍景帝的苍天素一直在探寻,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是才华横溢心中锦绣的英才?还是乾坤在握清心冷情的智者?
在苍天素第一次看到段德含笑轻拍着段羽毛茸茸头顶的时候,西北特有的凉薄空气沉默着将他包裹在其中。一种强烈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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