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又端了一只满碗进来,毫不客气地顶了韩君岳一句,“韩老爷,本县今年是颗粒无收了么?还是县官老爷扣着衙里的俸粮不给吃?从前我见被围城半月的百姓放出来时,饿得也就跟你差不多了!”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那刺史大人突然要各县查补一应户赋账簿,明日带齐了去临县县衙议事。”韩君岳忙不迭接过饭碗,撇了撇嘴辩道:“本该几个人的事情,全落在我一个县尉头上,整整一天别说吃饭,正经连水都没喝上呢……明天一早就要过去了,还赶着年节之前最大的集,我看他这事,不议个两三天是议不完了!”
“……你慢点,别抱怨了,小心呛着。”
吴非又把一小碟子醋汁推到韩君岳面前,好让他配着汤饼吃。自冬至节那天韩君岳走后,他本以为自此两人便不相干了,没想第二日还不到中午,县尉老爷便没事儿人一样又来了。过来不说,还提着满手的东西,拉过吴非来一一跟他讲,这是哪家送的核桃,这是哪家送的黄米糕,这是哪家送的腊肉条,然后都推给了吴非,让他恍然间觉得韩君岳简直是个上门送聘礼的。韩老爷闲日无聊,坐在屋里看吴非以前的书,还拿出笔墨来写了几张字,吴非要去河里挖淤泥来肥地,他也扔了笔去帮忙,吓得吴非好说歹说没让他下水,韩老爷还气鼓鼓地嫌人家看不上他。晚饭时分,吴非终于发觉了被藏在枕头下的发冠,拿出来还给韩君岳时,县尉老爷殷切地劝道,这个是玉的,人说玉能安神,你枕着这个睡,就不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吴非愣了半天,回道,这玉不是安神的。
……我师父说能的,你试试!
总之韩君岳推着吴非把那发冠重又塞回到枕头下面。他照旧来家里吃晚饭,帮吴非喂鸡,洗涮碗筷,现在连切菜和生火也会了。看似两人与之前并没什么不同,但吴非心里还是有些奇怪,总觉得韩君岳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了似的。虽则韩老爷一贯的吃喝行径也并没什么矜持可言,这些天来却更是将吴非这儿当成自己家里,烧水喂鸡样样娴熟,不做事时就黏在吴非身后,赶他走了,他也要没形状地倚在榻上,眼睛盯在人身上转。这十几日来,吴非偶然就会觉得,仿佛应该就是这样,以后日日也都有韩君岳在这个家里。他心里忐忑,常常借口路黑天冷,让韩君岳早些回去自己那里,县尉老爷倒也都乖乖地走了。吴非觉得这境况有些可笑,但又暗暗盼着就这么可笑好了。他看韩君岳吃得满头大汗,一边仔细地剥核桃,一边问他道:“这刺史大人为何不在府衙里议事?”
“不晓得,听说临县更是忙得要命,刺史大人今晚就过去住下了。哎,明天你什么时辰去赶集?”
“大概要早些过去,今天飘了点雪,看样子明天还要下。”
“唉,要是再下了大雪,那路就忒难走了……”韩君岳一脸忧愁,“吴大哥,我今天不走了,明天你早起时正好叫我一声,我可不敢误了时辰!”
本州新来的刺史大人,说来也是件奇事。冬至节前,县里已得知,原先的刺史转迁至江南西道,因路途遥远,刺史大人便告了假先回乡省亲治装去了。已到年关,新任刺史本不会现在便来上任,州府还派人来通告各县,命他们自行安稳过年。没成想冬至后不过几天,那刺史大人便悄无声息地自己先来到了府衙上,把上下一干长史司马吓得要命。本县县官老爷几日前已见过他一面,回来跟韩君岳说,这人年纪不大,长得也斯文,看上去似乎不是个好生事的。结果刚进腊月,正是热热闹闹准备起过年的时候,刺史大人突然通告各县,要准备好了户赋账簿一齐议事。明日后日两天,正是临县一年当中最大的赶集日子,附近几个县里的乡亲都要过来,到时县衙附近的几条街都给挤得满满当当。韩君岳焦头烂额赶了两天的账目,今天一早,天还黑着就被吴非喊了起来。外面冷得厉害,远远听着村子里几声长长的鸡鸣。韩君岳拿冷水擦了脸,总算清醒了些,赶紧跟吴非吃了些热食,便急忙赶去县衙里了。吴非心里盘算着集市上要买的东西,一面装好菜蔬鸡蛋,也背着背篓出门去了。外面亮了一些,白白的一弯月亮衬着靛蓝的天色,吴非走在路上,呵出一片朦胧的雾气。他先想了一遍集市上的东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韩君岳昨晚说起那新刺史大人的口气,不知以后还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呢。吴非想着想着,自己也没觉察地笑了起来。
这日虽冷,但好在还没有下雪。临近县里着实都来了不少人,叫卖的,还价的,大喊着嬉闹的,集市上一片沸反盈天。百姓们也都知道新来了个刺史大人,正跟各县的县令在衙里议事,图着或有热闹可瞧,紧挨着县衙东墙的那条街上更是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大家都凑着想瞧瞧新的官老爷。吴非背着背篓挤过来要买两条鱼,想到韩君岳此时正在这里面,也不知那刺史大人听见外面这么吵闹,还能否议得下去事。过了晌午,他找了块稍宽敞的地方,把自己要卖的东西一一摆好了,刚做了几个生意,身边上就凑过来一人,“你怎么在这儿呢?东边多热闹,这里都没几个人过来!”
“那边挤都挤死了,早晨过去,鸡蛋都差点碎了一个。”吴非笑道,“你还能出来?吃过饭了?”
韩君岳瞧了瞧身前几样菜蔬,伸手拿过萝卜一掂,果然是把存下的好货拿出来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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