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难得热闹,笑道人正与姬灵玉清点药品数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在一边帮忙,过一会儿,有巴巴地看着笑道人,终于忍不住了,道:“师兄,你当真会带我去吧?”
“师兄还会骗你不成?”笑道人头也没回,不晓得听了没听,往没往心里去。
“被你骗得还少么,你再骗我,我便去告诉师父你偷偷下山买酒喝!”小道士念叨了一声,对被笑道人抓苦力过来这儿分拣药物实在有些不耐烦,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姬灵玉便笑他:“你就知足罢,我当年被师父捉来分药时,玉华镇还在,近千余人呢。”
小道士才上山没多少年,当下来了兴致,好奇道:“诶?师姐,怎么回事?”
“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笑道人说道:“当年的事,段师叔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呢。”
“哦,段师叔啊,段师叔肯定能查出来,到时候我问他去!”他想了想,点着头,余光忽见得顾云山与应竹进来,便连忙打招呼道:“顾师兄!咦,应少侠,无量天尊……”还装模作样地屈指成礼。他那日也在太极广场,故而认得应竹的。
顾云山回了礼,又对应竹介绍道:“这是我师弟,名叫凌玄,总想着下山下山的,这会儿笑师兄要去送药,肯定又在求笑师兄了。”
姬灵玉在一边听着,轻笑了一声。
顾云山面不改色。
姬灵玉便道:“下午用饭时丹青子说你与应少侠在后山练剑,叫我留了些吃的。在后边,自己去拿吧。”
“师兄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凌玄奇道。
“我向来如此用功。”顾云山道。
“……”师兄你还要脸吗?
待用过了饭,暮色已沉。顾云山从长生楼拿了盏灯笼,与应竹一并往住处赶去。应竹这会儿知晓了困扰自己三日的并非鬼魅,而是顾云山的影,便也没什么可怕的,当夜便又搬了东西回自己屋子睡去。
顾云山这屋子,装两个人便略显逼仄,可应竹一走,又显得空荡荡的了。顾云山从架子上找来本杂书来看,没多一会儿便觉困意渐起。他觉得有些无聊了。
影这时候回来了,也跟着他打哈欠。
“影哥,你大半夜去找应竹做什么?他晚上还能在屋里练剑么?”顾云山一边洗漱,一边问影。
“看看。”影答道。
“啊……”顾云山将热毛巾在脸上停了一会儿,道:“是挺好看的……”
影轻笑了一声,问道:“哪儿好看?”
“剑好看,人也……诶,你什么意思?”顾云山听出了影声音里的揶揄。
“明日再约一起习剑吧。”影说道,“太白这回会在真武呆两个月的。”
“还挺久的嘛。”顾云山想了想,笑道。
两个月,不过弹指一瞬罢了。影默默地想着,不再说话了。顾云山吹熄了灯火,上床睡了去。影是不用睡觉的,唯有十年之前,他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的。他走不开顾云山身周数尺,想不起前尘往事,只在应竹出现的那一刻,好似黑暗中亮起一颗闪烁的星子。他本能地朝着那点模糊的光明行去,然而自己都不知道会踏上一条怎样的路途。
但他必须去走。
顾云山呼吸渐渐平缓深长,少年人已经睡着了。影看了他一会儿,心中亦渐安宁,便静静化入蒙昧的夜色,栖入他的影中了。
章六
两个月的时间,着实不算太短,足够让襄州的寒枝抽出热闹的春意,叫雏鸟的新羽裁剪天边的流云。然而当光阴凝在相击的雪亮剑锋、汇在剑之一道上一步步相搀扶的脚印,好似又的确不长了。顾云山与应竹几乎整日地腻在一起,便是吃饭时都差点要拿筷子演练起来。顾云山么,向来是个懒的,十天有九天的早课都在打瞌睡,难得如此忘情地习剑练武,简直要将一干师兄弟的下巴都惊掉一地。他天赋很高,如今勤修不辍,又有功力相当的应竹陪练,剑术自是一日千里。至于应竹,每日与顾云山和影交手,一手剑法日益圆满成熟,少有破绽,其中裨益,更不必多说。
已至春和景明,两人才收了剑,便听得细微的脚步声,定睛看去,才见是独孤若虚拾阶而上,瞧见台上两人,便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两人一齐道了句“独孤师兄”。
“阿竹,别忘了两日后巳初到三清殿前的广场来。”独孤若虚道,“你们两个,切磋起来没日没夜,怕是日子都要记不清了。”
应竹茫然片刻,想了起来,连忙应道:“是。”
又说了几句,独孤若虚便先离去了。顾云山还有些发愣,拽了一下应竹的袖子:“是什么?”
“我们三日后便要回秦川了。”应竹说道,“师兄早先说,走之前会再与真武师兄们切磋一番。”
“这么快?”顾云山一怔,算了算日子,还没回过神来。
“是啊。”应竹点头,语气中有难掩的兴奋:“也不晓得这回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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