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野“啊”地叫了一声。
“做厕所用的是个便壶。也有毯子。夏天又热又臭,冬天又很冷。”
“你,你是一个人住的吗?”
“有母亲在,可是很少见到她的面。食物是从窗户扔进来的,偶尔也有被忘记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得吃的时候。”
堂野咕嘟地吞了一口唾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那时候还我是个小孩,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喜多川用铅笔咔咔地涂着那个像四角箱子一样的房间。
“四年……五年……还是更长呢。后来我去了婆婆家,可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说话,连语言也都忘记了,最初都没有开过口。”
喜多川在旁边的那一页上又开始画起了一个家的平面图。
“这是婆婆的家。”
他画的图只有玄关和里面的一间房间而已。
“婆婆家也没有厨房和浴室的吗?”
“有是有的,可是我不记得了。我总是在这个里面的房间里。在这里呆了半年不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婆婆不再带饭来给我了,我肚子饿极了就走出了房间,家里是空空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后来我就去了孤儿院。”
让听的人都感到万分悲哀的过去,喜多川却只是淡淡地说着而已。
“上完初中之后,就去工作了。制面工厂啊、印刷工厂啊之类的。在建筑工地的工作很有趣呢。”
他又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那是叫做西本组的施工队,我进监狱之前就住在那里的宿舍里。”
宿舍是个横着的长方形。
“大家都随便搁东西,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又臭又脏的。不小心的话,因为有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在,就会常有被人偷走钱的事情。我一直都穿着围腰,把钱藏在那个里面。”
喜多川忽然抬起头来。
“这种话你听着觉得有趣吗?”
“……有趣……是这种问题……”
“那画画你工作的房子的画吧。”
“画出来也会很没意思,我的工作场所是市公所,所以……”
喜多川“唔嗯”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头歪了歪,低着头抬起眼睛看着堂野问:“那个,市公所是什么地方?”
杂居房的夜是漫长的。二十一点必须就寝,如果睡不着就会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到了一件事情之后思想就似乎被它完全占据了一样,钻起了牛角尖来。被警察进行过分的调查的事情,硬说自己是sè_láng的女人的事情,骗了自己的三桥的事情,还有不得不搬走的双亲的事情。这所有的事情都包裹在憎恨与后悔里,让心情变得灰暗起来。
在这个无眠的寒冷长夜里,堂野的思绪脱离了自身的事情,考虑起监狱的体制来。被统治着的集体行动,严格的体制。只要在这里的时间就必须服从这些,自己已经处在半放弃状态了,而这些东西又到底有着什么意义呢。
只能在规则的约束下一直工作而已。绝大部分的人在想“我可不要再来这里,所以下次一定不能被捕”。而真的有着“我做错了事情我要反省”这种认识的人到底又有多少个呢。不,在反省而采取了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的人应该不是没有的,应该不是没有的吧……
在休息时间和运动时间,大家经常谈着各自犯罪的经历。觉得自己被逮捕是“运气不好罢了”的人远比在反省自己的人要多得多。而且还听到过什么等出狱后一起去干活吧之类的盗窃犯之间的对话,这真是本末倒置。
不好好地保护着自己的心灵是不行的啊……堂野想着。犯人里甚至有不少心智没有成熟,根本对自己犯了罪的事情没有自觉的人在。
脚好冷,堂野打着寒战,又打了一个喷嚏。自从来到监狱之后,自己就重新认识到冬天原来是这么寒冷的东西,冷得好像要把人冻结了一样。
“冷吗?”旁边传来询问的声音,不问也知道是喜多川正往这边看。
“有一点……脚有点冷。”
喜多川没有说过自己是犯了什么罪。虽然知道他的罪行似乎是杀人,但是为什么要犯罪,经过是怎样的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在不该问他的好。
“把脚伸进我被子里来好了。”
“啊?”
“脚,你的脚。”
按他说的,堂野把脚伸进旁边的被子里。脚腕在被子里被抓在了,被按在一个温暖的东西上。
喜多川居然用自己的腹部来温暖别人冰冷的脚,这让堂野很是惶恐。可是就是跟他说“不用了”。喜多川也不把自己的脚拿开。他一定觉得很凉的,但却为了自己而忍受着,想到这里,胸口不禁就作起痛来。即使知道这是想要求得回报的行为,但这又怎么会是几句谢谢就能回报的事情呢。换个角度来想想,他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可是这么温柔的人又为什么会去杀人呢。
一定是没怎么深想就在冲动之下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吧。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计划性的杀人。
“这次换左脚。”
缩回右脚的堂野说了声“不用了”,没有把左脚伸过去。于是便有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强迫地抓住左脚的脚腕拖进了喜多川的被窝。
脚渐渐温暖起来。这种不可思议的幸福感让堂野微微地笑了起来。
想为他做点什么,这种心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出来。一直都是喜多川单方面照顾着自己,虽然里面也包含着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事情,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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