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见他对主子如此不恭,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也不理会宝玉,径自问那引路的太监:“外人不知规矩,难道你不知规矩?袖手旁观,安的是什么心?”
刚才宝玉辱骂太上皇,这太监拦之不及。但因他来前收了元春让宫女捎来的红包,怕叫破了太上皇的身份,反让宝玉受罚。仗着无人在侧,太上皇又是痴愣多年,说的话从来没人相信,便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替宝玉遮掩了。没成想还没来得及走,太上皇身边的笑面虎就来了。
被抓了现行,太监赶紧跪下求饶:“小人刚刚迷了眼,只顾着用袖子擦,一时不曾注意周围的动静。请谢公公恕小人服侍不周之罪。”
“只是服侍不周?”
这些年来,宫里人待太上皇都是表面恭敬,实则轻视。否则这小小太监也不敢避重就轻地当面扯谎。谢公公深知内情,也知道现在紧要关状,最好不要多事,免得节外生枝。但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不愿见主子被个黄口小儿呼喝斥骂,遂冷笑道:“依照规矩,宫掖喧哗、冲撞皇族者当杖八十,从犯杖四十。你既知有罪,带了此人,一道去领板子吧。”
“板、板子……”那太监顿时口吃起来:“谢公公,这是贾贵妃的弟弟,您……”
一旁宝玉听说自己刚才骂的竟是个皇族,顿时僵立当场。听见太监这话,顿时又醒过神来,连忙下跪求饶:“公公,草民实不知这位大人身份,以致冒犯。还望公公开恩哪!”说着将头磕得怦怦作响。
谢公公等他额上撞得青紫一片,才冷声说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是王子么?”
闻言,宝玉更抖得筛糠也似,吓得哭了起来,转眼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含糊不清地继续讨饶。
谢公公看得大不耐烦,刚要叫人把他们架走,却听旁边太上皇“嗬嗬”了两声,甚是高兴。
自太上皇染了痴症以来,极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他连忙看去,却只见一名秀美少年,正手把手地拿着一支纯金打造的万花筒,一边转动一边拨弄筒身的机括,教太上皇如何把玩此物。
谢公公一辈子心里只有太上皇,见状,原本紧绷的嘴角不禁略有松动。同时又觉得奇怪:这少年有些面熟,是在哪里见过?而且这支无意得来的万花筒十分珍贵,连宫里都找不出第二支,太上皇摆弄了两三年,也没发现上面暗藏玄机。瞧这少年的动作,竟是对它十分熟悉似的,一下就找到了关窍——慢着,当年以万花筒报答自己出言相助的那孩子,如今的年岁,岂非正与这少年相吻合?
当年那个将自尊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倔强孩子,给谢公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加上他的模样亦是罕有的俊秀,一旦勾起回忆,谢公公马上认出了少年那张褪去稚秀,变得愈发清俊秀致的面孔。
“原来是你,你也是贾府子弟?”
听谢公公一下子缓和了声音,深知他脾性的小太监顿时惊奇不已,不禁偷偷溜了贾蔷一眼:这少年居然能让姓谢的笑面虎转怒为喜,可真不简单哪!
“在下贾蔷,先祖乃是宁国公。”
此时贾蔷也是十分震惊:刚才他无意在太上皇身上看到件颇为眼熟的东西,哄着太上皇解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当年随手给出的谢礼,居然落到了太上皇手里!原来当年偶遇的那个中年人,竟就是谢公公!而且先前祖父处听来的话里,曾屡次提起谢公公,听那口气似乎是个盟友。结合诸事,莫非,面前这个谢公公,就是祖父提到那人?
“宁国公府……”谢公公眼神蓦地深邃:“你祖父便是烧丹的贾敬?”
“是。”见他提起贾敬的口吻十分熟稔,贾蔷立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人应与祖父有所密谋,只是不知详情!
谢公公不知多少次听贾敬以夸耀的口吻提起这个孙儿,只是从未见过。不想今日一见,才知早是旧识。又见他对太上皇执礼甚恭,当下对这后辈更是满意。
但他和贾敬往来全在暗处,此际却是不便多言,以免露出端倪。扫了犹自抽噎的贾宝玉一眼,心道若是继续追究,少不得连贾蔷也要受到牵连。再者局面渐至紧要关头,不该为一时之快徒生事端。既已将这无礼小儿敲打了一顿,点到即止便是,权当卖个面子给贾蔷。
一念及此,谢公公微微颔首,淡淡说道:“荣国公、宁国公尚在世时,我也曾见过他们二老。念在故人旧情上,今日之事暂不追究,你们走吧。”
一直抖个不住的宝玉顿时如蒙大赦,连道谢也来不及,赶紧爬起来抬脚便走。倒是贾蔷,先对太上皇行了礼,又向谢公公道了别才离开。
两厢对比,谢公公不禁摇头:难怪平时闲聊时,贾敬总是对荣府嗤之以鼻。有这样的后人,荣府彻底败落是迟早的事。反倒是贾蔷这一脉,大有兴旺之势。
经此一事,回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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