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抬起头来擦了把脸,左眼的伤上亦沾了泥泞的颜色,第一反应却是抓着苍云受伤的手拉近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燕凭山先前几乎已经要感觉不到那处了,只觉得痛,这回却是可以确认,中指和无名指恐怕已经救不回来了。
后来两人满头泥水血水地入了伤兵营,万花很是老练地将扎在苍云手甲间的匕首拔了出来,用了些办法,却都没法把这手直接从手甲中抽出,因那两根手指虽然断了,却仍是连皮带骨被凝固的血定在里面,想要脱出去,除非……不管不顾地撕扯而出,方有余地。
是保半个手掌还是保三个指头,这选择听上去简直轻而易举,却不那么容易做到,除非已然抱了极大的决心——郭步云的左眼伤了看不到苍云的样子,万花正在给他上药包扎,却能在令人牙酸的皮肉拉扯声中听到旁边这男人咬得格格作响的齿,与紧紧封在咽喉间的呜咽。
当嘶哑的“喝”从苍云的喉头发出,郭步云终于能够转过头去,用剩下的那只眼去瞧已经冷汗满头的燕凭山,他整个右臂都随着齐根断裂的指打颤,左手紧紧箍着缠有绷带的额头,不停地将湿透的碎发往后顺,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一般——万花打量了抽出来的断指处片刻,没立刻上药,而是转身去翻麻沸散,得把那些零星的碎肉用刀剔掉,免得到时候长多一堆肉茬来,口子愈合不好。
然而找遍箱柜都没有,显然是已经用完了,燕凭山没心思计较这些,他的脸,唇,甚至皮骨都已经苍白得像纸,没什么血色,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让万花直接烧红了刀子剐。
饶是万花已经见惯这群军人面对死伤时的干脆利落,却也还是忍不住暗生恻隐,于是他执了刀片在灯上烧白了刃口,一点点地将细碎的肉皮从内到外剐掉,燕凭山花了很大的毅力才没从桌案上跳起来抽手就走,丐帮便在此时忽然开腔:
“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个馒头。”
“等等。”注意力很快被分散的燕凭山下意识道,“粮食够吃吗?”
“够了,这次应该从后方缴了不少粮草。”郭步云朝他露出个笑,被绷带扎住的眼尾带起浅浅的纹,“别忘了还有前些日子押运过来的民粮,我亲自带的队,能不比你清楚。”
于是丐帮转身就出去,等他揣着馒头再回来的时候,万花已经完工,正用潮湿的布巾擦掉满手的血,而燕凭山惨无人色地半伏在桌上,用左手颤巍巍地给自己喂水。
郭步云先给劳苦功高的军医留了个热的,又坐下来想把馒头给苍云,见对方喝水都吃力的样子,就把馒头掰成块直接塞进这人嘴里,直白道:
“你手太脏了。”
燕凭山无言以对,他刚回营就进了伤兵营,还来不及清理一下自己,如今只有左臂暂且能用,只怕沾水是不会太方便。
喂进去一个,郭步云还要再喂,被这人摆手推拒,燕凭山稍微好了些,轻声道:
“那是你的份,你吃吧。”
“给你你就吃,推来推去有什么意思,先前忙着,还来不及跟你讲。”丐帮掰开馒头就硬给苍云喂了进去,“你还欠我件衣服知道不,就是上回你晕的那会儿,害得老子两天都没件合适的穿,要你松手还不肯放。”
燕凭山没什么印象,但郭步云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他认真思考片刻,只道:
“回头攒钱…赔你件新的。”
“别,你们军饷有多久没发了,等你攒得来怕是要到天荒地老。”说到这里,丐帮忽然又笑,倾身过去,用干净的手拿住了男人有些扎手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啧啧道,“不过……赔个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燕凭山也笑了,拍了拍自己的右臂:
“赔个断了手的人给你?”
“也不算断了手,还能凑合吧。”
郭步云撩了眉眼,烛光在他没冲干净的脸庞间流转,带出种让人安心的镇定来,就如很久之前躺在沙地上在薄暮中瞥见这人回过来的侧脸一样,仿佛某种死里逃生的金色证明。
“你长得真好看。”
燕凭山突然说。
郭步云刚撤回自己的手就听到了这句称赞,端起这人方才喝剩的碗顿了一下,扭头道:
“要别人这么说,老子一掌亢龙过去看都不看的。”
他仰头将那碗冰凉的水饮尽,把空碗倒扣在桌面上,露出的右眼眯起弯月的弧度,竟然有些少年人的俏皮味道。
“不过要是你,那我就喜滋滋笑纳了。”
闪:出似长龙收若蛟,行云流水锋鸣刀
寸峡这块据地总算是守住了,营地也往前推了几百步的距离,夜间巡逻的队伍一茬一茬在山上安了岗,燕凭山也被划拉到巡夜值守的营帐中,战时就是这样,哪儿缺人就去哪儿。郭步云则驾着马车带着他自己的人回了后方拉粮,他要赶在入冬之前把军队里最后的补给运上,况且还答应了苍恒帮他带修攻城弩的材料。
郭步云走之前,寸峡已经下了冰雹,雪也开始落,白花花的像棉絮一般——这里的冬入得比雁门迟,雪下得也不如雁门干脆,凝成层打滑的冰,叫人得往铁靴底下扎布条才能走得稳当。
锦色蓝绒似的天顶下火光煜煜,燕凭山半夜轮值,他之前答应去送郭步云,想着趁换班的时候顺着回营的路就送了,结果路上遇到沟堑,差点就滑下去一个人,等把人捞上来再下山归营的时候,已经超了半个时辰。
燕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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