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过来,和叶修一起握住了伞柄。衣袖卷到小臂上,露出的手腕是少年特有的消瘦纤细,寒风吹在上面起了细小的颗粒。
“嗨。”苏沐秋轻轻说。
叶修没有出声,静静看着那张定格在十几年前,再也不会随着时光变化的容颜,像以往的几回一样,等待那个身影在漫天风雪中破碎消失。
如果不要每次都这么快发现是梦,其实也挺好。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叶修盯着模糊不清的旅馆天花板发了一阵子呆。昨晚折腾得晚,李轩又拉来虚空的一帮熟人,一群退役选手彻底放开了闹,除了张新杰滴酒不沾,其他人多少意思意思了点,就连叶修也被灌下去两杯。这几年应酬多了,酒量小有长进,从一杯倒进化成了两杯……倒还是会倒,半夜酒就醒了。
城市的夜再黑也黑不透,与山里的浓黑深静没法比,拉上的窗帘隐隐透着柔黄的路灯光与一闪而逝雪亮的远光灯光,偶尔一声喇叭声像来自天外。屋里的另一张床上,张佳乐睡得很沉,鼻息声规律而悠长。
叶修起身披了件衣服,到阳台上去抽烟。四月初的x市春寒料峭,夜风挟着点凉意,不过叶修不在乎,他需要这一点点凉和香烟的刺激,让头脑短暂地放空。
打火机在修长的手指间翻弄着,银白精致的外壳做成了千机伞的缩微版,栩栩如生,按下翘起的伞柄,伞尖就会喷出一朵橘色的火苗。君莫笑的这批纪念周边涵盖了梳妆镜、打火机、挂钩抱枕等各种小物品,陈果特意给兴欣现役和退役的队员都留了一些。
小小的千机伞躺在掌心,叶修望着它,就像从储物箱取出5级的千机伞放进君莫笑手里,暂且打开记忆阀门,放任回忆奔流……那个梦中的雪夜,曾真真切切在“幻觉世界”里出现过。
雪中的千机伞,伞下的苏沐秋,打着伞走在他身旁的自己。
这一切太容易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交界,然而同是沉浸于回忆,叶修的表情却并非当初在储物箱找到千机伞时的哀伤,而是愉悦和宁静。
仿佛真的曾经和那人重逢。
宿醉的两个人早上本想赖会儿床,无奈六点刚过就被手机铃声吵醒。这个点打电话都像有深仇大恨,张佳乐伸长手臂去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扔给叶修,狠狠用被子蒙住了头。
“次奥,这几点啊……小肖?”意外于听到的声音,叶修稍稍提起精神,“你也看到新闻了?”
“百年前神秘失踪的村庄?”
“还能是哪个。”
“才看到。”肖时钦的语气干干的,“也没什么,知道又有人把这事翻出来,就给你打个电话。”
“才看到个毛线。”叶修不客气地揭穿,“一夜没睡吧你?”
肖时钦苦笑,隔着手机也能想象叶修此刻的神态,微带嘲讽的口气,一夜又冷又木的神经却像触到温热的电流,开始从麻木僵硬中活化复苏。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在电脑前呆坐了半夜,也不知手指和脸颊哪个更冰冷些。
或许的确是反应过度,会被叶修嘲笑,但打开那条新闻的一瞬间,他完全被利剑一样劈开脑海的记忆攫住了,连手里正端着茶杯都忘记,热茶呈一道水线洒在键盘上,溅了几星热水的脚背感觉不到痛。手机响了好几声微信提示音,他硬是没听见,双眼直勾勾盯着屏幕。
“y省小村百年前一夜消失,专家称或遭泥石流夷平。”
黄少天将打印出的新闻标题读了出来,一大早五个人齐集宾馆房间,无非是为了讨论这件事。他望望叶修倚在窗边抽烟的侧影,突然想起远在b市的喻文州,他是不是也沉默地看着网页,然后动手收集起这条新闻相关的边角信息,与当年那些剪报内页一起,收藏在他那个蓝皮文件夹里?
“……在雄浑秀丽的雪山脚下,距今约100年前,二百多名禄姓村民与部分南姓、聂姓、王姓村民居住在k市辖下鹿泉县吴蒙村南侧,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山居生活,却在民国十三年到十五年间的某一个晚上集体失踪,整个村庄也不见踪影。
吴蒙村村民禄赐功称,在禄氏族谱上,这二百多名先祖,只有生辰,死亡日期的记载却留下了空白,据祖辈的说法,他们是连同整个村庄一起消失的。此外,这二百多人与现存的禄姓宗族不同,可能属于一个较为神秘独立的民族。
日前,记者与考古专家齐志城、文史专家汤逸群一道,就此事进行了探访。
……”
职业选手中即使有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平时电竞方面的报道点评也没少看过,阅读新闻的速度都不慢,黄少天会念出声,一个是他话唠,另一个恐怕还是为缓和屋里的气氛。
李轩的指节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着茶几,张佳乐将打印纸的边角卷上去,又卷下来,张新杰没他们那些小动作,皱着眉看了叶修一眼,又看一眼,终于没忍住,示意他仰头。
几个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张新杰旁若无人地解开叶修的领带,抽掉,一言不发重新给他系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修总觉得领带中间那个交叉结特别方正,边长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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