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麽?」我皱眉。这个人是军中公认风范超群的儒将翟明远吗?
他一点都不觉愧疚,用手帕拭了拭嘴唇,道:「我只是觉得一介武夫这四个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文才武功,你哪一点比不过那位殿下?」
他之於我,要只是这麽简单的高下互见就好了。
他见我默然不语,只得另起话头:「今日遇见徐博,他在兵部听人说,昨天散朝之後,陛下与重臣们商议修律。」
「那很好啊。」我应和得漫不经心。
明远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喂,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陛下修律,为的还不是兵权?」
「我明不明白重要吗?」我用手托著下巴,将茶具举到眼前观察。
就是他不说,这其中关节,我岂有不知?我带兵打仗,所用士卒,除了各地徵调的府兵以外,还有卫王府所属的府军。
随著不断征战,我的亲军人数也膨胀到足以威胁京师的地步,本朝的律法一旦修订完成,没理由不拿我开刀。别的几个兄弟没有上过战场不提,若要论起来,兄长和兆隆手下的兵马虽不会超过我,定然也是越制的。
历朝历代,只要皇帝不是特别昏庸颟顸,必定不会留一丝一毫拥兵自重的空子给臣下。尽管我们都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太子更将继承大统,但只要在宝座上的还是父亲,就无法笃定变数不会发生。
明远皱眉。「你到底怎麽回事?这样无精打采的。」
我索性放下茶碗,趴在桌上,有气没力地说:「我若是每天精神奕奕,四处交游权贵,岂不找死。」
他揪著发辫硬将我的头抓起来,恨恨地道:「你什麽事都不做,还是等死!难道想学今上年近半百才去做大事吗?你和他的处境又不一样,如今天下初定,你声望正隆,人心所向,手中又有兵马,不趁现在发动,以後再不会有如此天赐良机了!」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我挥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皇帝与太子是我的骨肉至亲,他们有什麽过错,逼得我非要兴兵作乱就为了取而代之?你我现在确实是众人眼中的大英雄,可只要多走一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帽子立即扣下来,战事一起,最苦的是黎民百姓,失道寡助,你以为能那样子能风光多久?」
他呆呆瞧著我,半晌才道:「逆取正守,也就是了。」
「好了,这些话你再别说,我不会去做的。」
我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兄长虽非才华过人,但只要认真去做,守成料来并非难事,被架空也罢受猜忌也罢,咱们就试试看,安享个几年太平吧。」
「什麽口气?你以为你是老头子吗?」
他见我铁了心,态度也转变得极快,笑骂道,「没见过你这麽恭敬孝悌的,这辈子就从没说过兄长半句坏话。」
我乾笑,有些心虚地将眼光看向别处。
「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嘀咕,随後猛烈咳嗽起来。他自小体弱,这些年随我东征西讨,身子骨强壮不少,却在半年多前的琼布关一役中,右胸中箭伤了肺腑,从此落下病根。
亲王与武散头衔都无规定政务需要处理,按律只要初一十五面圣。
与明远喝茶的隔日,我特地请求朝觐,向父皇提出要将越制的那部分兵权交还朝廷,顺便把之前在澶河的逗留,解释成与旧部下们计较此事。
我要交还的这部分兵力数量在五万上下,且都是精锐,一时间百官震动,父皇则龙心大悦,连连赞我公忠体国。
既然损失最大的我都主动开了口,兄长与兆隆没几日也各自上表朝廷,交出越制兵力。
我没有异心,但为了求得安稳,就不能让父皇感受到一星半点威胁,果然後来再有人当著父皇的面暗示我图谋不轨,无一例外都是得到好一顿训斥。
交出兵权之事,明远与卢双虎他们都惋惜我自断臂膀,只有徐博一人表示赞同。他说这步棋若能奏效,则进可攻退可守,乃是高招。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五万精兵必然是分批充实皇宫宿卫与各处王公贵族的府军,眼下虽化整为零,只要军心在我这里,一旦有事,或许反而收效更大。
我并不希望「有事」,但也不怕「出事」,无论发生什麽变故,都自信能立於不败。
多年後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多麽天真。
京里的派系比我想像中复杂。永昌二年母亲病逝,那时候虽然立了帝号,其实不过与各地的草头王一样,占了一点地盘,朝不保夕。
母亲没有跟著享到福,父亲引为憾事,终身不再立後。嫡长子只有兄长一人,本以为他的太子之位应该算稳固,毕竟没人有资格与他相争,我没想到人一旦有了野心,资格之类的事情,就会毫不犹豫地抛诸脑後。和他们相比,我真本分得有点迂腐了。
後宫事务,目前由郭淑妃统摄。郭淑妃是国公府旧人,年纪只比父亲小一、两岁,早已过了受宠的年纪,只因母家是河间望族,又生养有一双儿女,加之行事谨慎,因此德望甚隆。
她自谨慎,却约束不了兄弟与儿子,郭淑妃所出的四弟兆宏与她的弟弟中书舍人郭谈轮番上阵,不断派人来过我这里,从古玩字画到绝色佳人再到神兵利器,什麽都送过一轮。
别的且不说,除了兄长和五弟以外,我和哪个兄弟都不亲,这种大礼就断断承受不起,因此每次都是写了表谢意的信函,与馈赠一起退还给他们。他们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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