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一笑道:“来此之前,我已解散了伦山派的所有高层。明日江湖便会有传言,说伦一暴毙,门人争夺掌门之位,内讧阋墙,阖派覆灭——如此,你可满意?”
越觥震惊之下张口结舌。
“为什么?”
“伦山派在世一天,与越家庄的争斗就不会停止。当年两派鹬蚌相争,得利的便是北方的魔教,和南方的中原武林;如今两派再斗,必然两败俱伤,与其到时灭门,不如此时散了。”
伦一伤重,面色发青,神态却兀自平和,天大之事淡然道来。
越觥心中纷乱,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问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前来让我复仇?”
伦一又是微微一笑,道:
“六年前我身受重伤,如今病体支离,来日无多。此生唯一憾事,便是违德刑你。如今你一报还一报,我便是将来死了,也走得自在。”
越觥向伦一看去。伦一神色淡定,于其目光不避不让,目中澄清一片,只如古井,未有丝毫波澜。未知缘何,越觥复又恍惚。
伦一伤重,越家庄此时并无大夫,越觥叫人请了桃城中的名医。
大夫瞧了伦一之伤,摇头叹气,说剑伤深入脏腑,恐难医治,纵是一时不死,也拖不过半月。
越觥还欲再寻名医,伦一只道不用。
那大夫长叹不止,开了一堆止痛提气的药便走了。
当晚伦一伤处恶化,高热不退,颜面烧得通红,却依旧神志清明。
越觥心下矛盾,不知该盼着伦一伤重死去,还是盼着他好转伤愈。
第二日晨间,伦一热度终于退下,此后伤势渐渐好转。
因伤及内腹之故,初时伦一尝呕血,其后亦渐愈。
越觥不觉渐感沉重,伦一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他伤势痊愈,接下去的,便是越觥的报复。
伦一养伤期间,越觥并未得闲,按照伦一所授之法,一步步于越家庄内部整理了起来。
待得伦一伤愈,越家庄诸事亦安顿妥当,越觥连庄主之位之继承人选也选定了。
期间龚平几次来信,越觥气他隐瞒与伦一相识之事,赌气不回信,心中却愈来愈思念龚平。
四下无人之时,越觥总是想起龚平。
越觥不停地问自己,伦一之仇究竟要不要报。
遇到龚平之前,是妹妹的被污,坚定了他复仇的信念,遇到龚平之后,龚平的话便成了他的信念。
北上之前,越觥不知道龚平于自己有何影响,归家之后,他才明白,龚平之于他,早已不仅仅是心之所系、情之所终那样简单而已了。
是以龚平瞒他事情,他会反应巨大。
越家庄之事几已了结,剩下的便只剩伦一之仇。
越觥正踌躇,伦一先起了话头:
“既然越家庄之事已了,我们的恩怨也尽快了结吧。”
越觥气闷,没见过被复仇的比复仇的还急的,一时无语。
伦一却又道:“你尽快复了仇,我也好了却心事。”
越觥登时怒起:好,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此人囚我刑我,把我鞭得体无完肤,震断了我全身骨头,如今我要一点不差的还给他,你们说该是不该?”
伦一伤势已愈,当日是自己跟着越觥走进囚室的。
囚室内阴冷潮湿,当中摆满了刑具,虽已长久未用,却没多少灰尘。与六年前相似的场景让越觥乱了心神。
越觥找来了几个忠厚老实的心腹庄众,简略地将六年前之事说了,只引去了伦一身份和越昆吾为人所污一节。闻者无不怒发冲冠,齐声高喊着要伦一血债血偿。
伦一微微一笑,一声不吱。
越觥看着庄众将伦一架上木桩,一咬牙,高声道:“给我打!”说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执鞭之人甩了一个鞭哨,啪的一声传来,越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与伦一四目相接,越觥只觉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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