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花珏逃出房门,拎着凉透的烧鸡,寻去灶台处去做饭。中途,他又被老医生抓了壮丁,跟着煮了一大锅饺子分给院子里的其他病人。
后厨火苗窜动,雾气蒸腾,花小先生独自坐在灶台边,一张脸被火光映得微红,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手里捏着无眉的字条,反复看过几遍后,他将它轻轻丢进了火苗里,烧得哧啦一声。
今早上看到了无眉的字条,他才意识到除了玄龙之外,自己身边又多了一样令人觊觎的东西:那支判官笔。当初,发觉了这支笔写下的符咒连无眉都能压制住之后,他唯一的想法是“送笔给我的那个人诚不我欺”,一时间却没想到它可能带来的纠葛。
他不争,无眉不与他争,可是别人呢?
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支笔,摸了摸上面细致的纹路。默默看了半晌后,花珏认真发力,捏住琢玉笔的两段往下弯折。越是纯粹的玉石,造成笔杆后便越容易折断,但花珏使出吃奶的劲儿掰了之后,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他挠了挠头,四下找了一圈儿后,瞄到了一旁架药炉的铁灶台,灶台边角锋利坚硬,他小时候拿这个蹭红薯皮。他举起手,攥着那支笔使劲往那上面一磕,碰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屋外传来老先生一声吆喝:“怎么了,小花儿?碗摔碎了要陪的,你待会儿多包五十个饺子。”
花珏应了声,摸了摸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手指——灶台被砸出了一个小凹陷,那支笔却仍然完好无损,光滑如新。
他叹了一口气,将这支笔收好,再次揣回袖子里。按命理中的说法,赶不走的东西便是缘,比如花大宝之于城主家养的那只小母猫,眼看着就要被勾到手了,再比如……
玄龙的脸在花珏脑海中闪过,他心里一跳。
这是缘么?
他觉着自己有些疑惑。作为一个纯正的断袖,花珏不是没有对自己的未来抱有过一些幻想。还不懂事的时候,他喜欢着桑先生,然而年岁越长,越是尊敬,孩提时代他还能腆着脸皮要人家抱抱,现在见了面问声好,互相话几句家常,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往后更是没再想过这些事。
偏阴命不能婚娶是一,命薄如纸是二,他只是遵循着奶奶的愿望,希望能活得长些,再长些。他十三岁那年选择了离开私塾,学习风水命理,也是这个原因。
那一年,花奶奶生了一场大病,药石罔及,花珏在外面抓了药,挨家挨户地请人帮忙弄到了一只乌鸡,急急忙忙地塌入家门,却看到了奶奶床头蹲着排排坐的阴魂,贪婪摄取着病人将息的阴气。花珏当时就哭了出来,但他越是哭,那些穷凶极恶的影子越是一动不动,在他和奶奶之间清楚地拦出一道生与死的界限。
人鬼有别,人妖有别。花珏很早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旁人都觉得他温和易妥协,但他学会的第一个咒,是杀鬼咒。
“还是将他送回去罢……”他再次打定了主意,默默地在烧鸡上涂了一层油,又惦记着夜里散了味道,再添了点儿调料,预备烤好了给玄龙送过去。他坐在窗边,余光隐约瞥见院外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白影,没有多想。不多时,却有人推门进来,在他面前坐下了。
花珏抬头一看,是玄龙。
玄龙一直有一身自带的黑衣,永远半点灰尘都不沾,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鼓捣来的。他一来,花珏有些束手束脚,只默默地等鸡烤好了,泛油的边缘烤成了深色,翻卷起来。他将它递给玄龙,再给他盛了一盘饺子,自己另端了一小碗粥喝着。
玄龙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并不吃,却问他道:“你不要吗?”
花珏道:“我吃素。饺子是肉馅儿的。”
玄龙有些不解:“为什么?你应当不单吃素罢,那天我见到你和你的猫一起吃鱼。”
花珏捧着粥碗道:“你既然闻得出桑先生的煞气,也应当闻得出我命里也带煞,而且是很深重的煞气。普通人食用荤腥没有大碍,我吃了却会被死去的猪牛羊的怨气所影响,容易生病。我小时候……”
他喝了一口粥,烫得吸了几口气,半晌后才继续道:“小时候长身体,奶奶整天愁我长不高,就去龙神庙里发愿,请求龙神庇佑我。后来奶奶说,龙王托梦给她,说江河湖海里的子民皆可以为我所食而不带怨气,我这才吃上肉。”
玄龙默然,过了一会后又道:“如果我早些知道,不会等你奶奶来求。”
花珏一时语塞,他倒是忘了对面的家伙也是一条龙。
等他一碗粥喝完时,玄龙却还没动筷子。花珏看看自己的碗,再看看玄龙的碗,有点犹豫:“你不吃么?你要是不——”
话没说完,玄龙突然将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花珏。”
花珏愣愣地望着他。
男人凝视着他,眼神暗了暗,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花珏有点紧张,耳边却清晰地听见他说出了几个字:“我的……花珏啊。”似是喟叹。这话听得花珏脸一热,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玄龙凑过来,将他半压在靠椅上,慢慢地凑近了。
又要亲吗?
花珏一时推不开,胡思乱想着,这条龙……算是赖上他了吗?
对方呼吸清透,没有以往那种带着点苦味的草木香,而是花香的味道。花珏睁大眼睛望着凑过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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