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骄傲又自卑,他希望林枫能够在知晓他的全部后,依旧视他为好友,又恐惧对方会远离他、抛弃他,他孤注一掷,不知道是为了及时止损,还是为了叫自己安心。
“第十八幕第一场,——”
安阳搬了一个小椅子,坐在福利院的院子里,面前是一个颇大的绿色塑料盆,里面放着搓衣板,他拿了滑不溜秋的肥皂,揉搓自己的衣服。
他洗得很仔细,但再怎么清洗,也不会让发白的衣服焕然一新。他不知晓林枫什么时候会过来,或许在下一秒,又或许要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忐忑不安,又强装镇定,便只能当做这天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去做自己惯常做的事。
安阳搓洗衣服的手法很熟稔,衣服间或露出带着薄茧的指腹,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略带吃力地把肥皂水倒了,再开了外面的冷水管,接些热水用来漂洗。他不敢放得太多,福利院每个月的用水也有限制。
等彻底漂洗干净了,安阳摊开了衣服和床单,开始一件件地挂在衣绳子上,就在他挂上了一条洗得发白的床单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安阳,我来啦,你在干嘛,晾衣服呢么?”
安阳抬起头,眼见林枫逆着阳光,走向了他。
那一天,天气晴朗,微风拂面,鼻尖有栀子花香,林枫来到了这家并不为人熟知的福利院,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情绪,甚至是微笑着的。
刚刚挂上的床单随风摇曳,安阳攥紧了手心,盯着林枫,他面无表情,眼里却流露出些许喜悦的情绪。
真好,他把最大的秘密,分享给他了。
“——过。”
“接下来拍25幕第二场,喝口水熟悉一下剧本。”
陈国强的声音叫任君祥恍惚了一下,方才他竟然被张岸然带进了戏,他作为林枫,对所谓的真相感到尴尬却又有一丝窃喜,那种纠结的心态和谨慎的掩饰,很自然地表露了出来。
张岸然真的不愧为影帝,拍戏的过程里,仿佛和安阳这个人彻底融为一体了,叫任君祥也跟着迷惘起来。
张岸然接过了小王递来的温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目光又滑到了剧本上,他的睫毛密又长,轻轻地颤抖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小王无意间瞥见就不敢看了,心里清楚,张岸然这是入了戏,还未出戏。
他们大约休息了二十分钟,下一幕的情景已经布置完毕,
“第25幕第二场,——”
安阳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里,他一头撞进了已经晾干的床单里,抬起手胡乱地拨到了一边。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初林枫第一次来到福利院的情景。
他原以为对方知晓了他的秘密,会为他好好保密,会成为他的知心朋友,但那不过是他以为罢了。
他喘着气,脸上因之前的奔跑染上了一层薄汗,他双目通红,似哭非哭,手指死死地攥紧,露出了青色的血脉。
“安阳——安阳——”
林枫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晰,林枫的身上穿着精致的礼服,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他跑到了安阳的面前,却不太敢触碰他。
林枫的脸上迅速地略过了一丝尴尬,他说:“安阳,对不起,我真没想到肖雅会向其他人说这件事……”
安阳与林枫之间,相距不过三步,却像是离得很远、很远。冰冷的泪顺着他的眼眶滚了出来,他偏偏是面无表情的。
安阳的喉咙微微地颤抖着,他问他的友人:“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秘密告诉肖雅呢?”
林枫哑口无言,他试图解释,却发现所有的理由都苍白无力,如同蹩脚的小丑。
他背叛了他的诺言,背叛了信任他的朋友。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感到了难堪,本能地寻求些词语叫自己舒坦一些。
“安阳,我不觉得你出身福利院是一件需要隐瞒的事,我们都想要帮你,这个消息就算流露出来,别人也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你要相信大家。”
安阳抹了一把脸,他盯着林枫,盯了几十秒钟,又问了一句:“你是这么觉得的?”
“对,”林枫硬着头皮,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说服安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嘭——”
林枫后退了一大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阳。
“你怎么……”
“嘭——”安阳的拳头砸在了林枫的小腹处,林枫因为疼痛弯下了腰,本能地开始挣扎反抗。
林枫从不知道安阳打人竟然这么狠,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只得被安阳压在了地上一下接着一下地揍。
安阳的眼眶通红,显然已经被逼到了极致,他陷入了极深的自卑情绪中,这叫他渐渐停下了拳头,最后颓然地松开了林枫,站直了身体。
林枫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试图再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安阳,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踉跄着离开了。
夕阳温柔地洒在了相距渐远的两人身上,安阳的手微微颤抖,高高的个子,却分外可怜又寂寞。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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