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
屋子很大,地板中央有一个两米多高的长方形的凹陷,里面隐隐的发着光。
我回头看了安年一眼。
安年盯着我,看了看屋子中央。
我松开安年的手,一步一步的往里走,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终于明白安年一直画的长方形和人是什么了。
那是一口挤满半透明的发光球体的棺材,有一个人躺在里面,穿着黑色燕尾,戴着白色手套,十指优雅的交叉在胸前。
我用手捂住嘴,小声叫了一声:“图恩……”
图恩像睡着一样,睫毛安静的盖住眼睑,他比和我在一起时更加苍白了。
“图恩……”
“图恩……”
“……我来看你了……”
我的眼睛贪婪的看着他,明明没见到他之前想哭的厉害,可是现在心好像忽然燃烧起来,眼睛里一点泪都没了。
我伸着腿,要往下跳。
安年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我扭过头来就开咬,安年一声不响的看着我,也不躲,手指仍旧扣的很紧。
我觉得那一刻我的脸一定无比狰狞:“安年!放手!”
安年执拗的抓着我的胳膊,脸上显出点焦急的神情。
我的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复活器,盯着安年:“再不放手我就要用这个了。”
安年坚定的扣着我的胳膊,他的身后有丧尸走过来。
我看着安年的身后,安年也扭过头去看。我把手里的麻醉针扔给安年,趁安年扭头的时候甩开了他的手,然后纵身跳进了两米高的坑里。
有一分钟内我的脚几乎疼的不能站起来,我咬着牙,隔着玻璃看图恩。
他的胸膛没有任何起伏,我强忍着爬到他身边,然后把身子伏到棺材上。
我叫着图恩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后几乎咬牙切齿了。
我的拳头砸在棺材上方长方形的玻璃上,响声很快在四周回荡起来。
我想把这层玻璃除去,然后抱抱图恩。
我把别在腰间的斧头抽出来,对着水晶棺的玻璃使劲砸。安年从上面伸出头来,看着我,一脸焦急的样子。
斧头与这种奇怪质地的玻璃的接触声音很刺耳,我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图恩,他安静的躺在里面,半透明的球体发出黄色的荧光淡淡的映照在图恩脸上,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玻璃上出现裂痕。
我听到安年嘶哑的喊声,抬头,视觉模糊起来,安年在那急急忙忙的比划。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
我抬着头冲着安年喊了:“安年啊,别着急,等一会我把图恩叫醒了,我们就能安全出去。到时候我们去找凯特,他是我在这边的第一个朋友,我都说了,等我找到图恩就去看他。你再等等,图恩一会就醒了。”
安年连说带比划,还带了口型。我勉强睁眼辨认了一下。
安年好像在说:你不要哭。
不要哭?
啊,是啊,我抹了抹眼睛。想起来了,图恩曾经抱着我,也跟我这么说过。
哪有男人天天为爱情红眼睛的。
我低头看了看图恩的脸,使劲的笑了笑,然后用力砸下去。在斧子尖端的地方,玻璃开了一个小口。
我高高的举起斧头,再次用力。裂痕瞬间爬满了整块玻璃。
好像看见图恩在笑似的。
图恩的嘴唇很薄,淡淡的肉色,吻起来又软又凉。他笑起来的样子能迷死一群女人。
再次举起斧头。
忽然想到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躺在那里,王子走过去,给她一吻。白雪公主醒过来,拉着王子的手笑,然后他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图恩,我们的结局呢。
玻璃碎了。其实并不像碎,斧头砸下去的一瞬间,好像内部有一股强烈的气体忽然爆裂开,大量的玻璃渣飞溅出来。我捂住眼睛,向后退了好几步,脖子传来尖锐的刺痛,来不及看,我跑上去,扒着水晶棺的侧面,低头看里面的图恩。
图恩安静的闭着眼。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不忍去打扰他。
我想起了图恩生命的最后几年,阿尔法射线夺走了他的免疫力,一个小小的感冒都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后来他的听力严重下降,我跟他说一句话,他会听不清,然后挑着淡淡的眉毛向我眨眼:安安又说什么坏话了?到图恩生命的最后几天,他头疼的整夜整夜不能合眼,整个人都快瘦的没了形,我做了他最爱喝的荷叶粥,他笑着吃进去,拍着我的头说:安安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话还没说完,他就跑出去。我跟在后面,他站在洗手间,长手指捂着胃,在激烈的呕吐。他的胃已经不能接受任何东西了……我抱着图恩的后背嚎啕大哭,图恩一边捂着嘴,又要忙不迭的安慰我,泪眼朦胧中我抬起头来,看到图恩指缝间都渗出血来。
这些往事。呵。
我和图恩的回忆里除了一点细小的快乐,剩下的就只有撕心裂肺的苦痛。可是,图恩给我的痛苦越多,那痛苦就像玻璃碴一样越发深刻的扎进灵魂,我越是挣扎,就扎的越深,直到最后我鲜血淋漓,缴械投降。
我把手放在图恩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我颤抖起来。
我小声喊:图恩,图恩?
头顶传来嘶哑的声音,我抬头,安年用手凿着墙壁发出空洞的声响。安年不停的摇头。
我低下头,把半个身子探进棺材,用手把图恩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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