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同归于尽的青年名讳,逐渐湮灭在浩渺广大的历史洪流中,成为一段并不太真切的回忆。
对于世人而言,在那场浩劫之后异军突起,并且持续力绵延不衰至今的人物,究尽天下,也就那么寥寥数位。
在这之中,青丘狐王便是再怎么样都无法绕过的一位。
传说中,这位青丘狐族的新一任族长,拥有举世难寻的惊艳容貌,冠盖天下的强大修为。自他手中,把原本已显颓势的青丘一族再次领上巅峰,威震一界,睥睨群雄。
而这么一位在修真界中举足轻重,跺跺脚都会引发一场大地震的男人,于每一年中的某一日,总会穿着一身素白得不沾颜色的常服,去赴一场注定不会有另一个人前来的约会。
这样的习惯,从那个人离开之时,便一直延续下来……直至今日。
斗转星移亦不曾改。
“我又来看你了。”
伸出手拂去那块青石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狐戾相当自然地坐在它的旁边,言笑晏晏地在小小的坟茔前倒上一杯清酒。
“前些日子,叶天那家伙也飞升了。”倒完酒后,狐戾像是开了话匣子般,全然没有在族人面前清冷端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瘫模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年以来修真界里发生的或大或小的趣事。
“按说以那小子的天赋,早几百年就该从这里滚蛋,去往界上界闹腾。可是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他居然爱上了一个凡人姑娘,过了十余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却不想着余下的光阴该如何度过。长离你且说说,这人是不是傻?”
“如是折腾了好几个轮回,直到不久前才勘破情关,见性明志,立地成仙去了。”
“要我说,像我们这种踏上修者道路的精怪或是人类,早就同那些凡俗之人隔阂渐生,相差天堑,别的不说,寿命的悬殊就是个大问题。我等一生,却是凡人的数个轮回——所以说,与他比起来,还是本狐最有眼光,一下子就看上个修道天才,万古以来第一金丹,拉出去给其他人显摆,也是威风霸气。”
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不切实际的的幻想,另一边也没忘记再于那墓前倾上一杯。狐戾轻笑出声,一双微微上调的狭长眼眸水光潋滟,美不胜收。彻底长开的面容既有狐族特有的冶艳诱惑,同样也不乏久居高位养成的煌煌气派,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于他身上却是融合得极好,甚是惑人。
“说来这事,前几天我外出之时,偶然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也不知是哪家的登徒子弟,闲着无聊排出了什么美人榜。专门挑着修真界里的男修女修,就他们的相貌评头论足一番,硬要指出个一二三四。”
“就他们选出来的那劳什子榜首——”像是回想起当时见到的画面,狐戾煞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连给你提鞋子都不配。”
“自从你走后,修真界可是越来越不好玩了。老头子几百年前还是没能突破最后的关口,把青丘托付到我手上后便自行兵解,想要再入轮回重踏登仙路,我亲自把他的魂魄送到了九幽黄泉,断了最后一缕亲缘。”
“再说说你肯定会关心的白玉京……却也没什么新鲜话题,你的两个师兄李承机和叶天陆续飞升,山门依旧屹立不倒,在青丘的扶持下,业已有了力压其他六门仙宗,称雄一时的底气。”
说到这个话题的狐戾像是因此联想到了过往的一段经历,俊美的面容上依稀显出追忆唏嘘的神色,“若要回到千年之前,同那时的我说,以后你小子就要继承整个青丘,变成修真界了不得的大人物……我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当时的我正是人生的最低谷,妖丹被破,修为尽毁,仙路中断,要不是心底还有股硬气支撑,怕是连自尽这事都干得出来。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搭错了筋,热血上头便从族中出走,入了凡间。”
“如今想来,思虑得多,居然还有种后怕之意。当时的我真真是初出茅庐不怕虎,明明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青丘狐族的身体也是很好的锻药材料,却还是不管不顾,二愣子般地想要靠着那点破烂修为前往白玉京,去偷他们的镇门之宝。”
“若是没有机缘巧合地遇上长离你的话,说不定那时我便已经遭了不测,不是成了别人的妖宠,就是落了邪修的肚腹。”
“同你相处的那些时日,我似乎因此看清了你——这是一个心机狡诈,计谋深远,万事万物都可当做棋子的可怕人类;却又一直不能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牺牲自己,魂飞魄散。”
“那日青冥节过后,我从昏迷中清醒,得知你故去的消息时,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在想,啊,长离你这人,又打算坑人骗人,而且这次还玩得大了,要连全天下都一起骗进去。”
“我才不会上当。”
“你说说,认识了这么久,你哪一次是有真心相对,哪一次是没算计我的?”
“初见的时候你骗我,之后再会的时候你骗我……就连最后请我的那碗酒酿丸子,都是在骗我。”
“我已经数不清你到底骗了坑了我多少回,我习惯了,接受了,甘之如饴了,想着只要这样装傻充愣便能让你靠近我,在我身边驻足停留,便是让你当上一辈子傻子,蒙上一生一世又如何?”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最后一场“玩笑”,你却这么老老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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