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整日待在龙幽身边有时便打量这宫殿,思索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才回过神来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批奏章用的桌案从前是没有的。
龙溟遂问,那桌案几时摆进来的。
小宫女来的时日不长不短,刚好从未亲眼见过龙溟,不过对龙幽宫中的事还知道一些,“有好些年了,陛……殿下有时候晚间无法入睡,就起来在那里看些折子或书籍。”
她仍旧无法适应,在称呼上磕磕绊绊,所幸龙溟并不在意。
他握着龙幽的手,被细瘦突兀的骨节硌得生疼,挑灯夜读这类的词语在记忆中离龙幽那样遥远,何况,无法入睡。
他大概,真的错过龙幽太多。
而如今龙幽缠绵病榻,他才想明白一些事情。
一段太过靠近的感情,若没有旁的人旁的事件去点醒,可能一辈子过完了,还云里雾里,不曾发觉,遑论正视。
他伸过手去摸摸龙幽鬓边紫色的发丝,仍旧软软的,却没了从前的光泽,龙溟盯着看了片刻,终于弯身挨过去,亲吻了龙幽尖尖的耳朵。
阿幽快醒来吧,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这次,和什么武学课业,什么家国天下都没有关系。
是让你高兴的事情。
可是,他精心准备的这些如同礼物的话,龙幽都没有听见。
随着时间流逝,他烧得越发厉害。
御医们鱼贯而入,围在他病榻边上,翻来覆去地折腾。
龙溟站在人群后面,看见龙幽的手腕被他们依次按过,又孤零零的被冷落在衾被上,带着些微脆弱的颤抖。
御医的讨论声在耳边嗡嗡的响成一片,吵得不行。
半晌,资历最老的人被推举出来,对龙溟说了一长串复杂的医理,基本还是那些陈年旧话。
龙溟耐着性子听了几句,终于爆发,“到底有没有办法!”
御医诚惶诚恐地跪下去,再不敢啰嗦,“当务之急,退烧要紧,还应当以药物护住殿下脏腑,熬过这一关,再图调理养生之事。”
旧伤难愈,积劳成疾,善加医疗,熬过这次。
这些天这样的话听过多少遍?
熬过去,熬过去。
他的阿幽躺在那里,说到底,还能熬多久?
“去煎药吧。”淡漠了语气,一挥手,御医一个个三跪九叩地出了屋,却也都不敢走远,将一张没改变多少的药方交到侍女手里,几个人便各自拽着药理仍旧商讨不休。
龙溟没心情去管他们,床头几案上还用小炉子温着粥,一点也没动过。
他走过去想乘出一碗凉一凉,兴许龙幽过会能醒来便能吃一些,一转眼却发现龙幽真的醒着,轻轻睁着眼不知道在望什么,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龙溟迅速坐到床边拉过龙幽的手,唤他名字,龙幽恍惚地挪过眼神,看着他,说,“真吵。”
龙溟摇摇头,“别去管他们,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这里温着粥,吃一点好不好?”
龙幽微笑着应了一声,龙溟便去端粥,然而一转身,却见龙幽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就像方才不曾醒来一样。
龙溟端着碗坐回去,径自舀了一勺喂到龙幽唇边,勺子上的汤汁沾到唇上,水润润的,看着不再那么干涩苍白,两颊也透着些许粉红,气色很好的样子。
他不知不觉出了神,曾几何时温暖的少年在他目光中睡成软软的一团,亲昵又生动,没有伤害,没有病痛,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生死徘徊,也许一眨眼,就不再属于他了。
精致的瓷碗摔到地上,温热的粥弄湿了龙溟的靴子,然而他都没有注意到。他伸出手去将龙幽抱起来捂在怀里,黑夜中有无数看不见的邪灵魅影,不让他们看到龙幽的脸,他们就不会带龙幽走。
这样的时刻,只有儿时长辈的戏言,才能当做风浪中的浮木。
窗外天色越来越深,最后沉暗得看不到边。
龙幽体温攀升到最高的时候,龙溟抱着他坐在宽宽的大床的边缘。
御医们仍在外殿争执不休,有说要盖紧被子发出汗来,又有说此刻本就内火旺盛须得以降温为主。
龙幽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着似乎想蜷缩起来,龙溟搂住他,兀自扯过被子将他严密地裹住。
他低下头与龙幽额头相贴,感觉龙幽快要在这绣满繁复花纹的锦被里化成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灰飞烟灭。
那一刻龙溟真的觉得,他什么都不能想,甚至连想着龙幽明天就能好起来都算是一种煎熬。
他将手探入被子中寻到龙幽的双手,握紧了,十指相扣,龙幽全身的火烫中,就只有那一双手,冷的像冰。
龙溟又试着让他的魔息一丝一缕从贴合的手掌渗透过去,却还是不行,龙幽蹙着眉,愈加难受,他只得作罢。
又过片刻,龙幽恍惚间似是醒来,一直无力地搭在龙溟肩膀的头细微地动作,龙溟感觉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他指骨磨蹭着。
他于是挨过去,让龙幽的头抵住他的脸颊,龙幽的嘴唇微弱地一开一合,那些话语于唇齿间挣扎往复,始终贯穿着气声,不成字句。
可很奇怪的,龙溟还是听懂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就一句话,他说,“哥,别怕,我陪着你……”
就算你从前总不陪我,我也愿意陪着你。
龙溟紧紧拥着龙幽,把脸埋到他颈窝,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是闷闷地对龙幽说话,把能想起来的,从前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如今想说还没来得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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