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佛海家里有个小房间,据说是抽鸦片烟用的。他如果和明楼在里面,杨淑慧也不能上那一层台阶去。
这房间里没抽过鸦片烟,闷酒倒应该喝了不少。
明楼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直截了当道:“是因为木子的事么?”
“你也知道?”周佛海扬了扬眉,“是了,阿诚既然知道,也必瞒不过你。”
“阿诚不知道的事,我或许也知道一些。”明楼低声道,“我的来历,先生清楚,须知他们对您下了多少工夫,在我这儿也下了多少工夫。”
“雨农的手段啊。”周佛海叹了一口气。
他对明楼的话将信将疑。
一方面,他认为明楼的话里没什么逻辑问题,也在情理之中。他晓得明楼原先是为重庆政府做事的,戴笠自然也不会放弃对他的策反。另一方面,他又忧心这人其实从来没有背叛过重庆,只是一把一直插在自己身侧的利刃。
“那边的意思是,这个人留不得。”
“杀之不易。”
“此人曾将上海的军统一网打尽,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明楼道,“而且……我听重庆的老朋友说共产党也在争取他。”
“共产党怕是瞧不上他。”
“但只要军统认为共产党有这个意思,我们如果能先替那边除掉他,也算是为之分忧,您说呢?”
周佛海背过身去,依旧犹豫不决。明楼知道,已经是趁热打铁的时候,续道:“说句不当说的,战争打到今天这个地步,汪主席所想的和平共存,已经是失败了。汪主席秉承中山先生的遗志,却同日本人走在一起。咱们表面上、公文上虽说是什么曲线救国,可关上门来,谁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勾当。如今这船要沉了,咱们何必与姓汪的一起死呢?”
“这艘船还没有沉,那艘船上也未必有我们的朋友。”
“这船沉是不沉,不是我们这些人说了算的。可那艘船上能不能交个朋友,这个我们是有的选的。”明楼道,“再者,木子已经不是我们的朋友了,蔡先生的事,先生忘了么?”
夏日的阳光投不进这个昏暗的小房间,更投不进周佛海阴沉的眼睛里。
在死路上送了李士群最后一程的,大概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是那个曾经被他关在76号的小会计。
阿诚把账本轻轻地放在石田的桌上,在生死的天平上加了最后一枚砝码。
“你们76号是有和重庆勾结的传统么?”盯着一笔笔出去的款子,石田啪地合上了账本。
“我可不是76号的人。”阿诚笑了,“76号有没有这个传统,可要问李主任。”
“那阿诚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明长官的人。”阿诚眨了眨眼睛。
“你们中国人,但凡有三个,就能结成两派。”石田哼了一声,“这东西,你不是第一个交给我的人。”
“哦?另一个是?”
“你心知肚明。”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周先生和明长官没有达成一致协议要除掉李士群,以他们的性格,谁也不会动手。只是一旦动手,就是李士群的死期了。”
“石田长官如果惜才的话,他也未必没有生路。”
“阿诚先生是在教我怎么做事么?”
“不敢。”阿诚连忙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不送。”
李士群非杀不可。
石田其实并不十分在意李与军统这些金钱往来,他所忧心的,是李士群在冈本面前的得宠。眼下由于科林之前的设计,冈本回国述职,交代情况,他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除掉这个不听话的爪牙,杀鸡儆猴,即使冈本侥幸回来,也再难翻天。
他打开怀表看时间,又看见英子的相片。从他们认识开始,今天正好两年。
她像一捧樱花一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短暂地绽放后,就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他甚至没有一张她的照片,就连这张还是从档案上撕下来的。
她死得很快,也很隐秘。冈本以军统特务毒蛛的名义处死了她,连陈恭澍也承认她就是毒蛛。
可人有时候是很固执的。
冈本离开上海那天,他终于有机会接触到她的口供。简单而混乱的遗言,全然不是她的口吻。找到了审讯的士官,那人说,其实她死得很快,完全不像一个特工。哭哭啼啼,一直求饶,哭到最后,大约知道没有生路了,便说了一句话,且请他们转达给石田。只是报告给冈本时被勾去罢了。
露水的世,虽然只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1]
她曾经开玩笑一样,用剑兰的叶子蘸着茶水,在桌上写这句俳句。然后和他对坐着,痴痴地看着水在桌上蒸发掉,什么痕迹也不留下。
并非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便是君之遗物。石田关上了怀表。
“东西送过去了?”
“恩。”
“石田什么反应?”
“你所料不错,听他的意思,罗君强已经去过了。”
“好。”明楼笑着点点头,“如此,便有八分的把握了。”
“我说,九分。”
“多了一分什么?”
“情。”阿诚道,“我特意挑今日去,因为今日是他与毒蛛第一次见面。”
“他会记得?”
“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我现在还记得呢。”阿诚望着后视镜里的他,“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他那日打扫明楼的书房,实在困,靠着沙发睡了一会儿。一觉醒过来大事不好,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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