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小雪,皇后便张罗起舜元今年新添冬衣的事宜,舜元在一旁自顾自的打着双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见皇后说:“今年还是按旧历,添三十六件皮氅,七十二件冬衣,其他拉拉杂杂的,今年也都一并换了……陛下这些天瘦了,以前的朝服,倒是看看还要不要再让织造局的人做上几件……”
舜元没抬头,还是盯着棋盘,只是平静道:“今年不必做朕的新冬衣了……皇后多做几件吧……都快做母后了。”
郑皇后听见“母后”两个字,心中难免快慰,便微笑着还想劝舜元,明明也是要做父王的人,今年冬衣是该添的,话到嘴边,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听到母族那边的消息,只道是流民迁徙的事情没办妥,大量的流民阻滞途中,一些州府为了面子好看,干脆封了一些正在发疫病的城池。便小心的看了看舜元几眼,疑问道:“今年……府库银钱吃紧到这地步了吗?”
“没有……”舜元放下一颗棋子,看一眼皇后,便又低头看棋盘去了。
“臣妾那里还有一些用不上的首饰……记得还有一些妆奁……”
“没有的事,皇后不必挂心了”舜元没等皇后说完,便截断了这段对话。
皇后见舜元并不愿意谈,便也说不下去了,只是看着桌面发呆,那桌上铺着的绣片是一团喜气的龙凤呈祥,织锦的底纹是万寿花,她还记得,这件绣片是刚刚进宫没多久,织造局的人送来的,云锦织起来颇费人工,十几个人织小半年才能有几寸,她当时想着,如果有了孩子,就把这绣片拿出来,意头多好,又是龙凤,又是长寿的……
舜元在她发怔之际,把棋盘推了过来,叹了口气:“皇后陪我下几局吧。”
郑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好,双陆不过分讲究技法与才智,进退全靠运气,前一刻还能气吞山河,下一刻便就兵败如山倒了……
连下几局,舜元输到还手之力也无,便微笑道:“皇后厉害,朕不下了……”
皇后以为僭越,便用手拂去了残局:“只是运气……陛下不必在意这个……若是下围棋,臣妾一定不如您呢。”
舜元盯着棋盘上还剩下来的棋子,叹气道:“只是做皇帝并不全靠才智……”
皇后知道舜元心中烦躁,便想着岔开话头:“陛下还是做几件衣裳吧……不用织造局的人,臣妾动手替您做吧,反正现在也是闲着。”
舜元看了一眼皇后,又听皇后道:“我前几天听尚衣监那边说,您倒是给那位送去了不少大氅、冬衣的……”
舜元又慢慢的将棋子摆上:“皇后还是与朕再来一局吧……”
“其实……”皇后手执一枚色子,却迟迟不落:“其实,臣妾有件事情想同陛下言说……”
“你说”舜元不去看皇后,仿佛是耐着性子等着皇后掷色子过程中的敷衍。
“今年春猎的时候……臣妾是背着陛下做了些手脚……”
只听舜元冷笑一声:“我知道的……不过就是郑家买通了那个传令官,让他将宛宛推到陷阱里,称他是狐妖,好做出一番祥瑞样子,朕知道了……不怪皇后。”
“不……不完全如此。”皇后有些迟疑,将色子放在一边,饮了口茶仿佛下定了决心才道:“臣妾当时确实想要陛下脸上有光,圣名流芳,所以便想到了猎白狐这一法子……只是那白狐是真的,不是将人推了进去,那白狐狸是我长兄带着家奴在山间猎了两个月才活捉的……可是如何会变成人呢?臣妾自从那位入宫之后,便一直都在想,如果他是人……这就算是放走了白狐,又何苦自己踩那兽夹子……恐怕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如果他不是人……那,那不就是当时的白狐狸成了精了。”
“够了!”舜元脸色一沉,忽的看皇后脸上尚有余悸,便换了口气道:“皇后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皇后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妾知道天底下都在传,陛下的那位,就是狐狸精变的,如今眼看着天下要大变,陛下为何不杀了狐妖来堵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臣妾认识的陛下,从来不是贪慕美色、妇人之仁之辈,既然有一劳永逸的法子,那陛下为何不用?更何况,神宫监和司天监的人也不都跟陛下说了?白纸黑字写着这宫中有妖孽,陛下当真以为让丁太监烧了,就没人知道了吗?”
舜元放下棋子,抬起脸,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逐渐在他的脸上凝聚起来,怒极反笑道:“皇后口口声声说这宫中有妖孽,连神宫监和司天监的人给朕的密报也知道,那皇后知不知道,这密报上可没说宫中谁是妖孽,如果这司天监的人跟朕说,皇后是妖孽,朕是不是也要把皇后拖到午门外杖毙啊?”
皇后听到这话,知晓舜元已经生了气,又听到他竟然连孩子也不顾,对她说着杖毙不杖毙的,一时心酸,便哭着道:“臣妾要是妖孽,臣妾愿意立刻自裁,不用陛下口谕午门杖毙。”
宫娥们听见皇后哭声,便立刻有大着胆子上来送帕子的,丁太监和司礼监的张太监本来就在门口候着,见这天家夫妻又吵了起来,便也来劝,舜元见皇后哭了,一时也有些无措,便抛下一句“明日再来看皇后。”便挥了袖子要走。
走时,原本艳阳高照的日头已经换成了蒙蒙细雨,舜元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重重的吸了口气,对身边人道:“不回中殿了……去南书房吧,朕今晚在那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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