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不在家,扁担也不在,应该是挑水去了。韩东把糖放到桌上,随便扯了一张纸,写了个字条放在边上就匆匆走了。
可最先看到那张字条的人是玉珍,他有话想跟韩建国说,就一直跟着他到这儿。等韩建国走了,她进门看那张字条,字都认得,意思也明白:
糖在县里给你带的,晚饭后回来。好些日子没好好看看你,别着急睡觉,等我回来。想你!东
想你,东。
这些对少女有极大杀伤力的句子却不是写给玉珍的,而是站在院子里挑水回来的男人。他刚睡醒午觉,头发乱糟糟的,面无表情的冒着傻气。
玉珍颤抖地把那张纸条攥进手心,含着眼泪怒瞪着江流。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江流,没敢跟她打招呼,先把刚挑回来的水倒进水缸。刚倒了一桶,就听玉珍歇斯底里地咒骂:“流氓!神经病!fan革命!”好像再没有什么恶毒的唾骂了,只好说些事实,“你害死了寡妇,又来勾搭汉子!你怎么不去死!”
手上一滑,多半桶水洒在了地上,土地颜色一下子深了。玉珍哭着跑出去,江流一动不动地站在水缸边。
韩东还是喝多了,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家,进院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江流?江流?你开灯啊!”韩东醉得有点咬字不清。
没有人回应。
踉跄着进了里屋,借着月光,韩东这才看到炕上躺着个人。他笑起来,一滩泥一样扑过去:“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先睡了……”
要不是酒量还好,韩东就要摔个大屁蹲了。他这下彻底清醒了,甩了甩头,重新凑过去:“江流?怎么了?”
炕上的人影坐起来,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韩东,”声音冷得像河里的冰凌子,“你觉得咱们这样正常吗?”
与其说是在问对方,还不如说江流是在问自己。他这样突然问出来,韩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挨着江流坐下,酒醒了一半。
“我不知道,”韩东这四个字说得极其真诚,“也许,别人看着不正常,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对江流产生谷欠|望,控制不了想要和他在一起。原来根红苗正的生产队长,也会有控制不了的时候,江流偏头看着他的脸,怕自己会害了他。
“你不想要个孩子吗?”
老三比韩东还小一岁,女儿都快会说话了。可提到孩子,韩东心里埋着的那根针刺痛了一下,他想反问江流,你想要个孩子吗?
“我们这样在一起,肯定是没有孩子的。”天长地久,恐怕也是没可能的,后半句江流没有说出口。
原来是自言自语,韩东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搂着江流:“我现在只要有你就够了。”
孩子?如果自己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江流想不出,韩建国的孩子呢?
“糖吃了吗?特地给你买的。”
那包大白兔奶糖江流想明天分给学校的孩子们,就随口答:“我又不是孩子,你买它干嘛?”
“这不是上海产的吗?我怕你想家。”
上海?不,那不是家。别说将来了,对于过去两个人都还没好好谈过。江流靠在韩东身上,闷声说:“其实我不是上海人……这些,我以后再告诉你。”
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韩东知道江流对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暂时不愿去想那些事,只想搂着江流好好睡一觉。
而刚刚迁动过的田寡妇的坟,却因为太过仓促,棺材都露出了一角。孤零零的一个坟包在阴暗的深山中迎着风,那风声更像是野兽在哀嚎。
第26章二十五
老三的闺女迈出人生第一步的时候,1975年秋收来了。此时的江流对镰刀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可体力还是不够,割两垄高粱就要躺下歇歇。
韩东经常挑来山谷里的泉水,江流要是累了就浇到他脸上帮他醒醒神。收工的时候又扛起红旗走在最前面,心情好还会唱起歌来。江流跟在后面看着,觉得这个人真是太适合这里了。他割一天高粱都赶不上他半天的量,收工回去还有劲儿帮老乡浇菜地,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低头看看手上的水泡,江流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习惯干农活的那天,他全靠意志品质在硬撑,这双手果然只适合拿笔。
那年年初,dx央复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11月,中央又开始批邓,“反击y翻案风”的政治运动开始。乒团几个知青响应dxp号召的书信刚寄到哈尔滨,还没到北京,风向又变了。
坐在田间地头,韩东不住地感叹,太复杂了,永远也搞不懂,还不如在地里种种庄稼种种菜简单。他想起江流的语录里曾改过一句话:宁愿与天斗与地斗,也不愿和人斗。原来这个人早就明白地这么透彻了。
此时此刻,那个通透的人正躺在树荫下大睡特睡,上午的农活累坏了他,饭一口没动。韩东想过去叫醒他,眼前却突然窜出个人影,抬头一看,是玉珍。
“我有事要问你。”
不叫名字,也不叫“东子哥”了,今天玉珍有点反常。韩东看了一眼江流,才跟着玉珍走。
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玉珍一下扑到韩东怀里:“东子哥,你娶我吧!我想跟你过!”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韩东不知所措,玉珍才十七,韩东比她打了九岁,当个哥还是可以,娶回家他总感觉不太合适。
玉珍抱得紧,韩东不忍推开,只好说:“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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