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犹豫的时候,后边传过来了陈复的声音。
“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那是陈复三天内,头一次开口说话。
女人率先进入了病房里,她丈夫赶忙跟了进去。
陈复半躺在病床上,静静看着进来的人,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就是一顿难听的咒骂。
那些恶毒的诅咒,听得付良京心头火气。
可是陈复静静受着,认真听她骂自己。
她是钟既明的妈妈,儿子因他而死,没直接冲上了打他都算是客气的了。
钟既明的妈妈一直骂陈复,看陈复毫无反应,越骂越激动,也没有人阻拦她,她想起死去的儿子,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朝陈复砸了过去。
砰——
苹果狠狠地砸中了陈复的头,立马红了一片,付良京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冲上去,可是陈复一个动作就制止了他。
陈复脸色平静的摸了摸被砸红的额头,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个苹果因为他的动作直接掉在了地上,陈复光着脚走到钟既明妈妈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愕然的眼神中,朝这对夫妇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垂着头对他们说:“对不起。”
钟既明的妈妈是知道下跪对于中国人来说有多耻辱,多沉重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她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对哥哥说的。
可是现在黄金万两,也买不回她儿子的命。
钟既明妈妈流着泪质问他:“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可以让我的孩子复活吗?”
陈复的眼眶红了一圈,他重复着这句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意义的话:“对不起。”
付良京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却被拒绝了。
钟既明的爸爸问他:“钟既明是因为什么……死亡的?”
“因为我。”
“为什么是因为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复咬紧牙齿,才能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他陪我出差,我们所在的城市发生了地震,他为了保护我……被掉落下来的石板砸中了脊髓……”
然后凌晨出现手术并发症,抢救无效死亡。
医生对他说过,其实就算是钟既明能被抢救过来,也会瘫痪了。
他的下半生将会终日与轮椅相伴。
黑暗如影随形。
钟既明妈妈显然不知道地震这回事,疑惑的看着她的丈夫。
他的丈夫垂下头,眼睛不知道是在看着什么地方。
或许是在看陈复,又或许,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发呆,沉浸在逝去儿子的痛苦中,又在现实的逼迫下,承受着妻子的目光。
他不能哭。
或许过去了,很久,久到陈复的膝盖都有些麻木了,他才轻轻挽住了妻子的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算了……你起来吧,地震这种东西……不能怪你。”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原谅了你。”
“他的葬礼……我们全家人都会禁止你去参加,或许我们理智上知道并不是你害死的他……可是抱歉,我们爱他,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希望你下辈子都在地狱中度过,或许我不该这么诅咒你,不过抱歉……我们爱他,所以我们恨你。”
“希望我们,也不要再相遇了吧。”
陈复跌坐在地上,钟既明的父母很快就走了。
痛苦在他的心底压抑太久了。
这件事情,终于给了他一个发泄出口。
几乎是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痛哭出声,也没管付良京还在旁边。
付良京蹲下,紧紧抱住了他。
任陈复在他怀里痛哭,然后亲吻着他的发旋,告诉他:“其实钟既明临走前的最后一刻,我在他身边。”
“他很……爱你。”
“我能看出来,他并不怪你在他临走之前没守在他身边,他知道你也爱他,你们是互相信任着的。”
“他说就算是你守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该离开的时候还是要离开,你在他身边,也只能徒添伤悲。”
“他说他这辈子能有一个你这样的爱人……已经死而无憾了。”
付良京只感觉一字一句都是混着他喉咙里的血挤出来的。
他嫉妒的发狂。
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了泪。
一大堆话里,他最终还是没敢加上他最想说出口的一句:“况且没了他,你还有我。”
陈复双目通红,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感觉很疑惑。
为什么付良京也要哭。
这是他第一次见付良京哭。
可是疑惑归疑惑,两个人还是紧紧抱着,痛苦彼此的爱情。
痛苦死去的感情。
良久,陈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付良京的头发。
那是曾经他和钟既明都熟悉的小动作。
接着他又像被烫了般缩回手。
不对。
手感不对,外观不一样,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
钟既明的头发是棕色的,卷的,很柔软,根本不像一个男人的头发。
这个又黑又直,发质很硬。
太陌生了。
可是这个人他爱过,为什么突然这么陌生了。
不应该是这样。
付良京抓住了陈复缩回去的手,不顾他的挣扎十指紧握住。
希望在瞬间燃烧起来。
这个人是不是对他还有点感情?
然而陈复很快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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