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来总有冷嘲,虞清安眼皮轻轻颤一下,压下苦涩滋味道:“一日为臣,一世是臣。微臣为兄为臣求一个问心无愧,倘若惹大王恼怒便请罚。”
他说着,作势要起身撩开衣摆下跪。
“不必跪。”玄北及时阻止。
“那么大王可是应允?”虞清安追问。
“你如今倒是与朝中老臣相似□□分。”玄北眯起眼,黑黢黢的眼珠子宛若宝珠,闪动幽光。他嗤笑,“难道你也要学明哥文那套来逼孤就范?”
明哥文,名副其实第一腐臣。昨日不满帝王擅自出宫驾临城郊兵营,今日抗议冷落书法以至有几字不如眼,明日再提议举办盛国祀。他是腐朽学说头个拥护人,生来不怕砍脑袋,一把年纪常以长跪不起为手段惹怒他人。
玄北敬他,也厌他。
“微臣不敢。”虞清安否认,“一日为臣,终生为臣,何来逼迫?臣不过一片赤心从昔至今近十年,日日如此。”他声清气沉,在玄北面前不落多少下风。
玄北缄默,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茶香静静在四壁之间晃荡良久。
玄北有些不悦。
他与虞清安意见不合是常有的事,毕竟他讲究一劳永逸,有时宁可手段狠辣。虞清安不然。虞清安自有见解,哪怕在威压前也犟到底,顽固起来像一头拉不回的铁牛。
可这是头一回虞清安提及往事,口气那样重,仿佛在暗暗提示玄北一路走来少不得他虞清安鼎力相助,这份旧情是抵不掉的。故而虞清安的固执己见与明哥文不同,他是打心底笃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掉脑袋的。
身为至尊位,玄北终究是又烦人人敬他,又轻易不喜狂妄过度的臣子。若非虞清安忠心耿耿,他也不会如此厚待他。只是现今虞清安也伸手干预私事,不可避免勾起玄北排斥。
玄北不欲与虞清安争辩,以免引来回忆过去,于是道:“你我二人皆不是虞子衿,是去是留,该问他。”
话至如此,难以强求。虞清安一言不发坐回原位,心想果真是行不通的。
他摸不清楚虞子衿在玄北那儿是什么位子的人,也不明白玄北怎么盘算。
玄北后宫佳丽少,三年以守孝为由并未选秀入宫,宫里头近十个也净是女子。玄北好男风是闻所未闻的。
难道玄北权把虞子衿当作个兄弟?
说来也不无可能。玄北兄弟情谊淡薄,太子至今幽禁,戈敏已死,剩下轱夏拉与达鲁一派,而十六十七王爷远在封地,素来与谁也不近,光顾着兄弟俩安生。
可兄弟之情便会日日寸步不离带着,那般亲近?
虞清安想不明白的,或本意还不肯想明白也不一定。
他光知道这回怕是留不下虞子衿。
虞子衿与他虽是同父异母兄弟,同样自幼不受父亲喜爱,一个像野猴四处攀爬偷吃食玩泥巴,另一个在母亲管教下诵读诗书,性情又天差地别,自然不亲热。
虞清安心想也不过试试罢了。
总得试试。
一柱香后,虞子衿啪嗒啪嗒一卷风似的推开门蹿进来。没规没矩地,不合上门扉,也不瞥一眼虞清安,径自凑到玄北身旁。
他好似才思及另外一回事,探探玄北面色,拿出警惕眼神对着虞清安,有些怀疑是否片刻之间,他的好吃好喝会叫虞清安偷偷占去。
“你兄长想留你在相府,你自个儿拿个主意。”玄北说道,口气却不像诚心询问。
虞子衿连连摇头。
“子衿。”虞清安艰难将目光从玄北分明软化一二分的面上挪开,涩然开口,“年后你已十五,再五年便是弱冠,不论从文从武还是从商,这般年岁该好好学事,不应再成日玩闹了。”
虞子衿瞧着虞清安肃穆神情,头摇得更欢快,“不学事。我娘亲走了,我不在这里。”
虞清安眉头一皱,他少与孩童相处,自是不会哄骗小孩的,还想再搬出一套道理说服虞子衿,却被玄北制止。
“既然他不肯,也就罢了。”玄北漫不经心道:“他这个性子,想来也是难有作为的,虞相何必强求?”
虞清安是满心不赞同,“王此言差矣!他已是——”
“到时辰回宫了。”玄北冷冷截断他话语,站起身拍了拍衣物。
眼看二人活像是黏糊成一整个人那样从他眼中离去,虞清安忍不住又提高声音道:“大王当真不愿将他留下么?”
玄北不回头,“难道不是他不愿留下?”
是这么一回事。玄北与虞子衿这两个人,不仅仅是一个抓着另一个,仿佛另一个也没挣扎的意思,开开心心巴着也是不肯放的。
虞清安突然在融融春意中抖了一下,低声道:“可——”
“虞相!”玄北咬着字,透出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像是站在高高的天上往下俯瞰,以那样高的口气意味深长道:“孤知你一片好心,只是并非事事皆是当局者迷。恐怕有时旁观者自以为是解读更会好心办错事。你素来聪敏,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可不该你来犯。”
这话连虞子衿也隐隐约约察觉有些重,约莫着比那个‘你滚’两字轻一些,还寡情一些。他偷偷摸摸扭头去看,看见虞清安一张脸由红到白,仿佛被剥光衣服那样带两分恼羞一份委屈,另外有不被信任的折辱。
虞子衿跟随玄北走出门去,伴随着清朗的一声恭送大王。
他忽然弄不明白人世间怎总有人为情所困有人苦怨。从喜乐与贵妃、冬生、都铭将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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