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珊皮肤上那种冰凉的温度。
他没有亲下去。因为他摸到萨珊的肩膀一下绷紧,让他觉得无比扫兴。
加西亚耸耸肩,他靠向身后的墙壁,好支撑住自己。他说:“现在我是个死人了。我打赌,我的那些人你一个不剩地埋了。”
“我放了两个逃回去。”
“谢谢。”
萨珊低头瞧着加西亚,这家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忍不住皱眉:“你为什么还回来。你现在应该在英国加冕。”
“我为什么回来?你说我为什么回来。”加西亚带着好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萨珊的话,“亲爱的,我等你告诉我呢,因为我不知道。”
“我没死。”萨珊淡淡地说。
“你当然没死。”
“你还想杀我。”
加西亚静了一会,忽然,他直起身一把抓住萨珊颈边的头发,完全不像个失明的人,他极其暴力地把萨珊按在墙上,然后感觉自己肋下流出一股温热的血流。
加西亚抽搐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狰狞:“萨珊,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肯说那句话?”
“说哪句话。”
加西亚纯蓝的眼睛没有焦距地对着萨珊的脸,在阴暗的地牢里,简直亮得可怕,好像下一秒他就准备咬断萨珊的脖子似的。
加西亚哼哼两声说:“亲爱的,别老惹我发火。真的,下次我绝对不止捅你两刀就完了。我怕我一下控制不住,直接把你脖子拧断了。”
“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说这样的狠话。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啊。你尽管试试。现在不杀我,有你后悔的时候。”
萨珊站了一会,加西亚没有听到他说话,倒是听到一个冷笑,然后是叮的一声,萨珊将一把匕首扔在加西亚脚下:“我不杀你。我等你自杀。”
加西亚呆了呆,然后忍不住大笑:“萨珊,拿把匕首想让我捅你?先把我眼睛弄好。”
萨珊转身推开地牢的门,门上粗劣的铁索发出沉重压抑的金属声,伴着萨珊那种无情的声音:“加西亚,这里是黑塔,我准备关你到死。”
门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地绕上,加西亚在地上摸索着拿起那把匕首,阴沉地说:“谁先死还不一定。”
如萨珊所说,他把加西亚关在黑塔下面。黑塔在耶路撒冷贫民区的大修道院里,从梅利森德女王时代开始,大修道院里的僧侣越来越少,至今已经空无一人。完全跟坟场一样,活人在这里关几天差不多也死了,不死也疯了。
加西亚不仅看不见,更连一点声音也听不着,他只能靠计算送水和面包的仆人出现的频率来估计时间。每隔一天他就在墙上划一道痕迹,谁知他才划了五条道道,就很不济地开始发起高烧。
烧了三天。
烧得稀里糊涂中他断断续续地梦见小时候,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他五岁的时候就能完整清晰地记事,他记得自己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天气里登上马车,离开安茹的漂亮宫廷,马车上还有凯瑟琳公主,另一辆马车里是玛利亚嬷嬷和他们的仆人。
他们的父亲接他们去东方。
大概是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才到耶路撒冷,沿路的风景换了几重天地。季节也翻了个天,炎热的太阳灼烧着耶路撒冷的地面,十几个仆人不停地往王宫的白石台阶上洒水。
王宫西面是花园,东面是睡莲池,池里长满了深绿翠绿的莲叶,环绕着睡莲池的圆形长廊上挂着白色的纱帘,随风飘摇不定。没有人理会这个新来的王子,凯瑟琳水土不服开始生病,加西亚就孤零零地在池边玩水。
直到有个侍女端着一盆血水从圆廊里走出来,走到池边,把一盆血水尽数倒进池里,加西亚才吓得赶紧站起,然后另一个侍女冲出来高兴地喊:“他死了!他死了!快去告诉女王!”
激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出来倒水的侍女露出极其惊喜的表情,丢下铜盆,发出哐当一声大响,然后提起裙子就往女王住的宫殿跑去。加西亚望着还在地上打转的铜盆,里面还有一些血水,溅得满地都是。
回忆是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让加西亚原本就承受着各种煎熬的身体苦不堪言,他烧得迷糊,只觉得医生来了。用烈酒在他身上擦过,然后把什么东西塞进他肋下的箭洞里,最后还在他手臂上划了几刀。
比起肋下那个把他射出个透明窟窿的箭伤,放血那点痛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加西亚就感到贝鲁特乔用的刀实在是很冰,冰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血流了很长一段时间,床边的小桶里接了小半桶,加西亚被放得有些发虚,他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皱着眉问贝鲁特乔:“中毒之后,放血真的管用吗?”
贝鲁特乔扎好他的手,以防他流血流死掉了。然后收拾好刀具,声音有些无奈地,压低了说:“没多大用。但是萨珊殿下一定要我这么做。”
“萨珊他妈的神经病。”加西亚露出恹恹的表情,咒骂一声,接着挫败地陷入昏睡。
加西亚还站在池边。
侍女的声音走远了,水池边没人,廊下也没人,大约是那些飞舞的纱帘像招手一样舞动着柔软的躯体,加西亚被吸引了目光。走过去,他沿着地面上的血水滴下的痕迹,一直走到棕榈树下的一间屋子,屋子四面的窗全部打开,吹散了房间里的药味和血气。门也敞开着,加西亚站在门边往里看。
他知道自己不能随便走进去。
他只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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