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议顶着压力颁布命令,甚至又自掏了二十年的腰包,帮助谢衣实现让族人过得更好的理想;例如拔擢年仅十八岁的谢衣为破军祭司,不得已又偷偷摸摸、背着谢衣与华月,送了几个乱嚼舌根无药可救的家伙去瞳那里杀鸡儆猴;例如那日谢衣与他商讨偃甲炉,看出谢衣对风琊的抗拒,之后便亲自出手压迫风琊、令其乖乖协助谢衣——
“诸般好人好事,莫非要我与你一一说来?”少恭抬手轻柔抚平他的眉宇,叹道,“你素来护短,惯纵也是情有可原,便当作教训,何况来日方长,不必心急。”
恰到好处的安慰令沈夜长舒口气,绷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抬眸温温柔柔地望着少恭,“不错,是以、这些事我原无意提起,在师父面前情难自禁,还不是怪师父过于惯纵。”
“呵,”沈夜难得如此任性,少恭便低笑一声,摸摸他的头顺毛,“是、是,不过,单方面的惯纵实非好事,但我与阿夜互相惯纵、却是不同,”言至此处,少恭稍作停顿,静静凝视沈夜、温文尔雅的眉宇愈发柔和,“阿夜难过,便说与我听,我若不快,便去寻阿夜,你我作为彼此归处,不也十分不错?”
“……归、处?”沈夜有些怔忡地喃喃念着这个词,静默片刻后、终于面露释然,认真看着少恭,“着实不错,还望师父记得今日约定。”
“自当铭记。”
音色依旧温稳、其中坚定却不容置喙,欧阳少恭稍停、又道,“至于神农寿诞——”
谢衣虽性格善良随和,但偶尔也会玩些小心思来增添萌点,想必他本无恶意、原以为让沈夜在神农寿诞上出个台不过是大祭司自当与民同乐,却未考虑到沈夜作为大祭司,从来都是以孤天高月、不可亵渎的形象出现在族人面前,如今突然要让他做些娱乐大众的表演,纵然知道无伤大雅,但一时半刻总会难以接受,尤其是经过之前沈曦扮兔子跳舞。
“阿夜原本打算演些什么?”
自矩木中生还后,沈夜受其父教导、十年间凶险万分的实训加之当政数年,所学法术剑术之中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早已舍弃,剩下的皆是没什么看头、一击致命的杀招,“着实无甚才艺,思来想去,还是舞一套剑,再不好看,至少也能略为助兴。”
“如此甚好,”少恭点了点头,收紧握住沈夜的手,“不必担心,我会陪你同去。”
烈山部人生于清气浓郁之地,对于浊气甚为敏感,倘若靠近少恭稍微凝神分辨、则能察觉到他体质有异,是以往届祭典、沈夜只能趁人少时带少恭粗略观览一遍,如今他要当众表演,欧阳少恭又怎能陪他一同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沈夜正欲询问,便闻少恭道,“我以为至你之境,剑舞得好看与否,全凭心境如何,你若一心杀人,必然招招直取要害。我记得那祝祷舞台,台子下方仍有半人之高,我便隐于其中、为你抚琴助力,你只管随着曲调发挥便是。”
沈夜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看着少恭。
当时谢衣提议之后,沈夜虽心下沉郁、理智却深知无伤大雅,由是只能淡然应下,于是在场三人便无一在意他心中郁结,只有欧阳少恭……不止如此,甚至不愿他孤身一人,不惜冒险陪伴。
良久的沉默间、眼中逐渐泛起细碎的光华,沈夜抿紧嘴唇、看起来竟有几分悲伤的错觉,他克制地深深呼吸、而后又微微笑了,他单膝于少恭身前跪下,自从继任大祭司以来,这些礼数便再未做过,突然得见、那些虔诚也愈发清晰起来。
沈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毫不影响其中盈满的感怀,“多谢师父。”
……
祝祷舞台底部是偃甲车,祭典正式开始时,会沿着青石长阶游行、直至居民区尽头。
欧阳少恭辅以灵力弹奏古琴、于是当时流月城中上下皆能听到亘古琴音,时而徐如林、时而昂如岳,时而旷远如林间涛声、时而激越如万马奔腾——心绪情不自禁随之起伏,沈夜的剑便也舞得行云流水,剑锋映出寒光、荡开气浪,气势雄浑磅礴,矫如惊鸿游龙、燿如江海凝光,蓦然迸发之时令人几欲尖叫,凝绝暂歇之时则有危机四伏之感、令人屏息凝神不曾稍瞬。
琴剑和鸣、两相结合,竟会如此惊心动魄。
欧阳少恭身形修长,那半人之高的余裕对他来说仍有些束手束脚,他以结界掩藏自己气息、又全程以灵力发散琴音,由是待得典仪结束、从幽暗狭窄的舞台下方出来时,整个人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沈夜看在眼里、再无法与民同乐,甚至干脆将高呼他名的族人抛在身后,脚下法阵一闪、便带着欧阳少恭回了寝殿歇息。
此届神农寿诞不久之后,一次试爆中,伏羲结界终于短暂裂开一道缝隙。
第26章世情薄(玖)
困囿烈山部千载的伏羲结界终被破开,多年夙愿达成,沈夜却并未表露出多少愉悦。
结界虽破,然而依照下界浊气的浓郁程度,烈山部人怕是甫一接触便会浑身溃烂而死,一时间、除却身负神血之力的沈夜与原为下界之人的欧阳少恭,流月城中竟再无一人能够径直前往下界。
然而神州沃土之中,除却寻常人生存浊气较重的大陆、尚有多处洞天,那些地方钟灵毓秀另具气象,沈夜致力于寻觅生存之法数十年,曾于上古典籍得知其中几处清气浓郁之地,不过仙家日月,倘若不得其法、断无可能进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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