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宇在被不断问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自由的,每天被四个看起来和颜悦色但实际上连手表里都带麻醉针的军官“保护”着人身安全,往返于基地宿舍和指挥部大楼之间。他像每一个同龄的人一样,好奇、活泼、能吃、能睡、智慧、新鲜,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苏暮宇身上有挥之不去的哀伤味道,在一次例行的核查提问中,他看着指证过无数次的屠杀照片,重复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我真后悔自己活着,”苏暮宇笑着说,程亦涵因此而绷紧了神经,生怕这个弟弟继承了哥哥冲动激动的特点,一时间干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没想到,苏暮宇始终笑着,虽然笑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他仍然说:“被拐卖、被**、被波塞冬逼着看杀人、被逼入内讧里、被带回来、被询问……当然,我知道自己还会被释放,被安排、被保护──我可以要求自己做点什么吗,长官们?”
自从那以后,关于海神殿主力消亡的取证核查小组再也没有对苏暮宇进行过任何问讯,所有的资料都从慕昭白整理的简报和实时通讯里截取,对于疑义的核实,也是亲自到苏暮宇的软禁房间去小心提问。苏暮宇长时间像猫一样坐在窗台上,因为身高的缘故,腿脚并不能伸展,因此脊背弓成了漂亮的弧形。看守士兵说,夕阳下面,楼上那个海神殿分子,就端一杯橙汁,抱着那猴子,一直坐在那里看,早上方才沉沉睡去。
43(新生)
私下里,苏暮宇将程亦涵列入了不具威胁的行列──虽然对方比自己小三岁,但是在诸多事情上都用哥哥的身份照顾、保护着他,像万飞。苏暮宇很多次看见慕昭白和程亦涵走在一起,不由地羡慕。久而久之,程亦涵的态度也就从谨慎看待海神殿相关人员转变成了接纳一个朋友,他问起过万飞,苏暮宇沉默半晌,终于在让司令官第一副官感到自己唐突的时候接上了话茬:“波塞冬把我赏给他。那天我伺候了十几个,他进来的时候,我蜷在墙角,站不起来。”
程亦涵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肩。
“你知道他说什么?”苏暮宇轻笑,“他喝了很多,脑子却不糊涂。他说你起来,我帮你洗洗。我不想任何人碰我,他就端着毛巾坐在马桶盖子上看着我。他喝得眼睛都血红,然后把我抱起来,扔进被子里。”
“我怕极了,没有一点力气,整个房间里都是各种男人的气味,我想吐。他也钻进被子里,我不被控制地开始哭,他看了我很久,看睡着了。我枕着他的大臂,开始吓得不敢动,睡梦里他冷,一扯被子就把我包住……很暖和,真的,很暖,我甚至做了个梦。”
“他没动你。”
“不止。第二天早晨他很早就不见了,中午以猎到一只美极了的山豹王为交换,在我这里住了三天,照顾我,煮很难吃的汤面,陪我睡。他说,你太小了,爱惜身体吧,留给你爱的。”
程亦涵递上纸巾。苏暮宇接过来,攥在手里,晶亮的泪顺着面颊一直往下流,流过脖颈,似乎一直流进心脏里去。“我决定留给他,他是第一个知道爱惜我的人,他让我知道‘被爱’可以不必带着恐惧和痛苦,他说你愿意的话,我多陪你几天。”
最终,万飞的尸体以“无辜殉难者”的身份还给了苏暮宇。一对海蓝色头发的双胞胎在近郊的公共墓地里对坐了整个下午,争吵,沉默,谈心,然后紧紧相拥。贝蒂蹲在万飞简单干净的墓碑上失神地看着那束被寒风吹卷了叶子的香水百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它是聪明的生物,懂得在主人脱靴子的号令以后,带着万飞的大衣冲过横梁伪装敌人,但是它永远不会懂得,那个会在冬夜里温暖抱它入睡的男人的微笑和幽默,再不可见。
相比之下,张诚的事情就复杂许多。江扬在呵斥了四个情报科文员后,终于相信,那批狙击手的资料确实消失得一干二净。每一次送来的文档都在原本印有zftw16号的地方换上了略显发黄的白纸,一个“已销毁”的红色印章格外扎眼。就连江大元帅都在电话里说:“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为他遗憾了,连军衔都不知道,无法处理后事啊!”
“如果我死了,您便不用为我遗憾。”江扬的左臂被完美固定,软骨和组织损伤正在慢慢恢复,他高挑着眉头,忘不了此次行动的本源意义,依旧和自己的父亲质气,“我已经是中将了,即使牺牲,也可以连升两级,直接追封元帅。”
“江扬……”苏朝宇担心地在江扬背上戳了戳,却仍然拦不住那个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指挥勤务兵去定做墓碑:“要一个跟我先前预定的那种一样的墓碑,就放在烈士墓地,要终年能见阳光的地方,不要任何花纹,背后写……”他沈吟了一下,“就写zftw16好了。”
海神殿一战,江扬代表正义和江家获得全胜,由江扬讲述、程亦涵修改撰写的关于波塞冬被误伤致死的报告也已经上交。媒体的宣传攻势强烈,一时间,全国的百姓都知道,边境的安定团结,多亏了帝国最年轻的中将。
“真是的。”江扬合上报纸,不轻不重地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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