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个时候的云晗昱,不过是读了几卷圣贤书的书呆子而已。哪里知道什么世道人心,哪里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哪里又亲眼看过农田水利,民生疾苦?
若真是立策论策的话,恐怕也都是些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不会做事,只会误事而已吧。
天子朝臣这个位置之棘手,之艰难,之责任重大,远是上一世的云晗昱所无法承担的。甚至连这一世的经历那么多场战争的云霁,都没有把握说绝对能做一个利国利民的良臣。
既然朝臣已是如此了,那么君王肩上的担子,只会百倍千倍的重。
原来那个男人在上一世中,竟然默默地承担了这么多。
第79章责任
帝王之位,人人都觊觎,却未必是人人都能坐得的。
觊觎的人,艳羡着那个位置所拥有的无尚的权力,无边的享受,无尽的奢侈,无二的威严,却殊不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应该付出的责任。
春要播种,秋要收获,四季农时,不可懈怠。
夏有洪涝,东有雪灾,库银存粮,不可亏空。
丰年加税,欠年薄赋,收支出入,不可出错。
外有蛮夷,内有贼子,攘外安内,不可轻心。
朝有奸臣,野有乱党,朝野上下,不可不防。
桩桩件件都繁琐无比,耗费心力。
虽然朝中有辅政的大臣,后宫也有掌事的太监,但消息经传几人之口,便失了准确,所以还是需要皇帝亲自查阅,亲自监督,一一过问,事无巨细。
那个男人既然坐着万人之上的高位,便要操着苍生天下的心。
这该是怎样沉重的担子啊。
直到这一世中,云霁也置身其中,运筹帷幄的时候,方能体会什么叫做殚精竭虑,什么叫做精疲力竭。
当陈博涉准备打仗的时候,他要操心粮草兵器。当陈博涉远征的时候,他要提防朝廷政变。当陈博涉大胜而归了,他又要陷入朝堂的斗争之中。
这还仅仅只是作为一名谋士的事务而已,主公的责任更在他之上,所以陈博涉要操的心,应该只会比他更多。
但陈博涉也只是七国其中一国的国主,担的是宣国那一方百姓的责任。那个男人,担的,却是全天下。
——
男人死得很早,过了不惑之年,便一病不起了。
查不出病症,也寻不到病因。太医、民间的医师,一拨拨地来,再一拨拨地被赶走,男人始终没有好起来。
拖了几个月的时间,熬过了秋天,到了冬天,实在熬不住了,便走了。
太医小声说,怕是累死的吧。
云霁握着那双再也没有力气抱着他的手,愣愣地看着。
男人死的时候是四十二岁,容颜未见得衰老,还是能瞧出英俊的影子,但半年多的缠满病榻,彻底熬光了他的精力。
他死的时候,形销骨立,憔悴得有些吓人。
——
何为帝位,便是这么一个直把人熬得灯枯油尽的宝座。
让得不到的人处心积虑,相互残杀。让得到它的人,为它奉献一生。
这一世中,他竟然要陈博涉也去登上那帝王之位,是不是过于强求了呢?
他曾经对陈博涉说着想亲眼看他登上帝位,但实际上,这不是为了陈博涉着想,而是为了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为了将完璧的江山归还给旧朝的心愿。
上一世中,他亲眼看着男人操劳一生所安定的江山,被毁于竖子之手;也亲耳听到了被男人驱逐回了北陆的蛮族,再次起兵于塞北,即将踏破雁门关入中原的消息。
他既是不甘,也是为男人不甘。
所以这一世中,他想投靠个能成大事的主公,将四分五裂的山河重新统一起来,恢复旧制,还天下以太平,还世道以秩序。
但这样的使命和这样的责任,对陈博涉来说,是否过于沉重了呢?
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还是风华正茂,贪玩随性的年纪,却要背负着征伐天下的使命,也难怪会说些想做昏君这样的话。
如果陈博涉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不想做天下的皇帝的话……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去辅佐一个足以登上帝位的人?如果那个人有一统天下的能力和野心,并且愿意恢复旧朝制度的话……
云霁想到了仇正。
如果仇正就是那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而辅佐他?
但辅佐他的话,难道要去攻打陈博涉吗?
肯定不能这么做啊……
云霁又被自己绕乱了,在屋子里面来回踱着步子。
乐弘道人进城买酒买菜的时候,他便低头踱着,乐弘道人拎了一只活鸡回来的时候,云霁还在转圈圈。
“脑子不好,就不要想那么多。”乐弘道人看着傻徒儿就像黄狗在绕着圈儿地咬自己的尾巴似的,便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过来杀鸡。”
云霁难得乖顺地跑过去,撸了袖子准备在鸡脖子上剌一刀,但那只鸡力气太大了,扑棱扑棱地从他手中竟然挣脱了,飞走了。于是云霁只能追在鸡后面满院子跑。
乐弘道人拆了酒封,痛饮了几口。出来的时候,看见鸡虽然已经被杀了,但是他的蠢徒弟的脑袋上也是一脑袋的鸡毛。
“啧啧,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乐弘道人笑着伸手把他头上的鸡毛揪下来,又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看你这么个蠢样子,真是白瞎了你的聪明相。”
——
战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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