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一直看着。
那张脸被敷了几层纸之后,乐弘道人在最上面的一层,画了眉眼和嘴唇。
有七分像,三分不像,仿佛是个纸糊的人儿一样。
“接下来便把她葬了吧。”乐弘道人将尸体放回尸坑,又将坟墓埋好了,恢复原状。
“谢谢姑娘,你的面皮,我们会好生对待的。”
立在东南角的水碗咕嘟咕嘟地冒了几个泡,仿佛听懂了一般。
——
“师父,为何你只将易容术传与我,却不传给师弟?”回去的一路上,云霁又问了一遍。
师弟名叫仇正,大约十二三岁,洗干净了脸之后是个皮肤略黑的,端正的模样。只是那双眸子却清明得可怕,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
乐弘道人并没有把诡道与易容术传授与他,只是教他功夫和剑法。仇正很刻苦也很勤奋,每天都练习到傍晚,要把竹剑挥舞了一千次才算作罢。
“因为啊……”乐弘道人拎着人面皮,在月光下阴干。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得失心太重,若是让他学了这些诡谲之术,他将来必是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云霁皱了皱眉头,“师父难道不怕我学了之后,也去京城搅弄一番风云吗?”
“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你比较蠢。”
“师父,徒儿不蠢,”云霁踢了他师父一脚,“你总说徒儿蠢、蠢、蠢,我看仇正才蠢呢,整天只知道挥剑和劈柴。”
“他那是大智如愚。”乐弘道人道:“他是外表憨厚,实在心思极深,得失心重,报复心强。”
“而你恰恰相反,外表看着精明,内心并无城府,性情纯良,不会记仇。”
“所以你一定要记得,要和你师弟保持距离,最好不要有任何关联。无论是智斗,还是体斗,你都是斗不过他的。”
师弟……是这样的人吗?云霁看他木头木脑,整日练功,非常努力,以为他不过是个心气比较高的小孩而已。但被师父这么一说,却仿佛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
“不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吗?”云霁道:“师弟经历了如此惨绝的一幕,性子自然会阴郁一些,但与我们生活得久了,应该就会开心了吧。”
乐弘道人道:“我并不是说他是善或者是恶,只是说他性格如此。”
“哦。”云霁闷声回答。
乐弘道人叹气:“所以说……你就是蠢啊。”
——
回到道观里,乐弘道人支开了仇正,开始教云霁往人面皮上刷蜡。
“刷蜡是为了使得人皮保存的时间更长久,也是为了封住人皮的味道。”
尽管有些不适应,但云霁已经能专心地盯着那张皮了。刷了蜡之后的人皮有些僵硬,在烛光下看着像是张蜡塑的脸。
“今晚风干一晚,明早起来的时候,蜡会渗进去,然后将人皮揉搓一下,就会变软。变软之后便可以戴着了。如果需要变装的话,可以在人皮上涂画一下。”
“这张是女人的面皮,要变成男人会比较难。变成老妪倒不成问题。”
乐弘道人说完了,外面想起了吱呀的开门声,是仇正回来了。
“你去跟你师弟聊聊吧。”乐弘道人急忙将人皮藏在了柜子里。
云霁觉得仇正有些可怜。失去了爹娘,街坊四邻被屠杀殆尽,还要被师父揣测一番,说些不好的话。
“师弟,你的手好些了吗?我帮你涂药吧。”云霁推开仇正房间的门。仇正的裤子正脱了一半,背对着他,露出了半个屁股,听见推门声之后,吓得急忙穿上了。
“你进屋不能先敲个门啊?!”仇正的语气有些责备,脸上则有些泛红,因为不好意思。
“你……”云霁见他的手在腰间忙碌着,正在绑裤带,“不方便啊。”
“我……”仇正面色微红,刚刚在山上跑了一圈之后,还有些气喘。
云霁不管他反不反对,抓着他还在腰间摸索的手,拆开了包裹在指尖的纱布。
记得当年刚回来的时候,师父把师弟的手放到了瀑布下面冲洗。
冲了几遍都是血流不止,十只手指头指腹的肉都快被磨没了,指甲也被磨得只剩一半。
十指连心,他是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在为父母挖着尸坑的啊。而师父将他的手放在瀑布下面,淋着冰冷冷的山间溪水的时候,他也闷不做声地忍耐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止不住哆嗦了起来。
“新肉已经长起来了。”云霁仔细看了看,磨掉了皮的地方,长了新皮。颜色与旧皮肤不一样,像嫩生生的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云霁给他涂了药,又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了一下,“早点睡吧。”
——
第二天云霁起床的时候,仇正居然做了早饭。
“你师弟的手艺好得很,比你强多了。”乐弘道人完全忘记了他昨天说仇正的那番话,一直夸他手艺好,能干,勤快。
云霁的嘴嘟得老高,斜眼看着他哼哧哼哧的,吃得很开心的师父。
“师兄,是饭菜不合口味吗?”端了窝头走过来仇正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问道。
“不是你。”云霁瞪着他师父,“师父你能不能吃得斯文点?我平日做饭是有多难吃,今天吃了师弟一回,就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为师忍了很多天了,不说出来只是怕你伤心。”乐弘道人几乎把头埋在了饭盆里,“这个炒饭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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