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余江海。
余江海已经死了,脸色青灰。肖安俯下身,把脸埋在余江海的侧颈旁,也不知道是在亲吻,还是在撕咬。
“做梦了?”
李凌超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刚醒过来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甚至在意识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睁开了眼。李凌超这两天明显瘦了,双眼下边一片青黑。
“要走了?”
李凌超看了一眼站台边的屏幕。下一趟车还有五分钟到。
“该走了。”
李凌超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一处摄像头,拿起手里一蓝一灰两个首饰袋看了看,将灰的那个给了雷一达。
“分开放比较保险。”
“嗯。”
两个人一起顺着楼梯又下到了一层,然后从站台上跳出去,穿过轨道区,跳进了稻田中。冻土比雷一达想像的还要硬实,震得他脚疼。
这情景奇异的和他梦中很一致。除了稻苗、检测器、各种浇灌设备之外,留给他们落脚的地方很少。刚开始,他们都在认真地走路,踩稳一步,思考下一步要落在哪里,有点像是在攀岩。走了一会儿之后,这种高度的紧张和安静反而让他们犯错。雷一达先是踩断了一个稻苗,他吓坏了,等了一会儿发现检测器没有告警之后才敢继续往前走。后来李凌超又踢坏了一个蒸汽喷灌器。
附近一个检测器立刻告警。可告了一会儿警也不见有人来。
雷一达的手心已经出汗了:“我看踩坏了也没什么?那我们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不能靠侥幸。”
稻田漫漫无边,看起来根本走不到头。
李凌超有通讯带看方位,走在前边,他和雷一达牵着手,互相帮助保持平衡。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迎来惊人的默契。他们几乎是同时停下,喘了几口气,小范围放松了一下肌肉。李凌超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前进方向,然后轻握了握雷一达的手,两人就同时继续走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化妆的?”雷一达问。
这个问题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的,与他们此刻的现实如此遥远。李凌超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干涩的皮肤。他的指尖和脸颊因为在寒风中长时间走动,都有些微微充血发胀。
“十五六岁的时候吧。我和我小姨一起生活。我们关系挺好的,但她不适合做母亲。”李凌超可能是想起了儿时的趣事,笑了几声,“她肯带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妈的死对我冲击太大,我从很早开始,就对’妈妈’不再具有任何期待。”
雷一达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李凌超其实看不见。李凌超讲的这些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身上会有成熟和天真奇异混合。某种程度上讲,那件事发生在李凌超的童年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他之后还有时间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
刚刚的一番剖白让李凌超心里有些打鼓。他回头看了看雷一达,雷一达正低头专心走路。
“如果你不想听我讲----”
“当然想听,不想听我就不会问了。”
“嗯。”
“那你小姨现在呢”
“她是个搞艺术的,前几年跟一个搞音乐的跑了。走之前就给我留了一张便条,之后我收到过几次明信片,再后来就没有了。不过我后来想想,她其实走前一个月有和我隐晦地谈过这个问题。”
“谈过?”
“她拉我一起喝酒,当时我们俩喝得都有点多。她问我对她是什么看法。我记得我说谢谢她这么多年的陪伴和爱,但我希望她自由。”
“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我们俩之间从来不说假话。”
正是在这个时候,远处地平线突然有了点什么动静。两个人都抬头去看,发现是一辆车。
“操。巡检的?地图上看这附近有条驾驶线。”
“这种车可能是无人驾驶。”
雷一达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后指了指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检测箱。
“先躲吧。”
他们尽量快地朝检测箱走过去。那个检测箱虽然体积不小,可以挡住两个人,但支架和底座却收窄了,又很难遮住两人的腿。雷一达只能和李凌超冲着那条路的方向站成一侧,并尽量贴近。车辆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人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李凌超伸手抓住了雷一达的手腕,好像抓住一根系命稻草。
雷一达站在外边,所以能稍微看到车的运动态势。那车看起来就是严格在行驶线上走。李凌超背对着检测箱,面对着雷一达,为了减少两人的体积还几乎是和雷一达抱在一起。雷一达有些刻意为了避开李凌超近在咫尺的眼神而去瞟那辆车----在他知道了李凌超的身世背景之后,再看对方的眼神,就觉得看到的还是那个缩在柜子里躲他爸的小孩子。可李凌超抓住他的那只手又太震撼了。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下,人很难不去靠近唯一的温暖。
所以他看向了李凌超。他不过刚和李凌超对视了两秒钟,就前倾身体,和对方接起了吻。在接吻时,李凌超又不再像是无助恐惧的孩子,而像是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半边脸化妆的奇怪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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