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传来痛苦的尖叫声,嚎哭声,砰砰砰拍打大门的声音急促而绝望,如同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浮梦生闭目,眼前如同映画般,浮现出一副凄惨之景,偌大的宅邸中混乱一片,宅中被困的几十人皆求生不能,有一女子轻缦行步其间,长发飞扬,轻旋伞柄,却是迸发强烈杀气,白伞之上血樱绽放,挂在树梢的那轮新月都被泼上一层惨红。
浮梦生紧闭双眼,握着门环的手微颤,那几十人死前的绝望与无助,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有滴血泪自其眼角滑落,随即背后来了一双手将他拉开,伴着细微的喀啦声。
“道长,我只是让你看看,”女子放开手叹道,“这家富绅姓陈,因接到樱花帖,对外宣称男女双方已解除婚约,婚事取消,实际上还是偷偷举行拜堂礼,血伞女知晓后,陈氏惨遭灭门,族人皆死于非命,戾气大得很,想强行安抚净化,你会没命的。”
“超渡亡魂,应是各地仙门之责。”浮梦生微微蹙眉。
“可这宅内是血伞女杀死的人,血魄被收入那伞中,缺魂少魄无法被超渡,尸体还都是鬼市用秘术炼化成凶尸的好材料,”女子娓娓道来,“沈氏将这些横死之人的尸体都烧了埋那边坟地,鬼魂则封在这宅中,以防它们作乱。”
“悲剧不能重复上演。”
“啊,我还以为,让道长见识下血伞女的能为,你会知难而退。”
“并不会。”
女子眉一扬,宽大水袖拂过,两把锋利薄刃自袖中探出,如同银蛇吐信,往浮梦生脖颈与胸口刺去。
浮梦生却似早有察觉,轻叹了声:“无奈啊!”一甩拂尘,侧身退后完美避开攻击,顺手在虚空一划,自茫茫夜空垂落的银色丝线因他指间金叶而现形。
与此同时,白色纸蝴蝶穿透夜色破风而来,女子的攻击被阻断,双刃铮然脱手,更有数只纸蝶啸然击中其心脏双膝,当即跪地,捂着心脏大口喘气,自背后汹涌而出的纸蝶亦纷纷零落,女子伤得虽重,伤口却并未流血,只有系在手腕膝盖处有银色的丝线散落一地。
“道长……早就发现了。”
“姑娘是桃木雕刻而成的偶人。”浮梦生语气温和,“虽为造杀,然而心意并不坚定,姑娘在为难。”
“我是鬼市杀手桃花,”那女子低头,看着心口破了的大洞:“我不是真的想杀你,但没办法……”
浮梦摇摇头:“姑娘不像杀手。”
“这是我第一次出任务。”桃花看着那两把匕首,怅然道。
“你不适合,”浮梦生眼中有了一丝怜悯之色:“木灵的本性,大多良善。”
“但作为傀儡,自然没有自主行事的份。”
那女子捂着心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微微喘气,似乎还有话想说。
浮梦生上前搀扶了一把。
“你的灵识……快消散了。”道者轻声道。
“无妨,我本就无意人世,”桃花无谓地笑笑,“抱歉,是我利用你杀死我自己,与其作为傀儡活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还不如回归死物。”
被牵丝蛊控制的悬丝傀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由提线者掌控,无法自行了断,但若提线被外力斩断,获得自由的同时亦等于失去生机。
“姑娘可有何心愿未了?”
“我想回姑苏,”女子微笑道:“我原是姑苏兰氏烧梓庭院中桃花树,看着两位公子长大的,其实方才第一眼见到道长,就觉得你跟大公子好像。”
浮梦生闻言,眼中略有微澜,继而笑道:“在姑娘之前,也有人将道子错认。”
“是那些纸灵的主人吗?”
“嗯。”
“能闯入香筵阵,一击斩断牵丝蛊,那位暗中保护道长的人,能为非凡,”桃花微微一笑,“代我谢谢他,让我能重获自由。”
“道子会替姑娘转达。”
“不要去沈府了,血伞姬……”女子的脸庞亦在发生变化,如同褐色老树开出褐色的裂纹,声音逐渐沙哑,“她是一名合格的杀手,很……危险。”
“姑娘耗费灵力,将道子带到此处,便是这个原因。”浮梦生语气有些忧伤。
“嗯,只要你赶不上婚宴……就好。”桃花微微一笑,目光逐渐涣散,神情安宁从容。
“要离开了吗?”
“是啊,我的时间……已经用完了。”话音刚落,女子已经化为桃树枝,开着三两朵粉色小花,与观尘镜碎片同时坠地。
浮梦生附身,拾起桃花枝与碎片,微微侧身,低唤了声:“好友?”
寒风呼号,枯叶纷飞,无人应答,无人上前。
浮梦生轻叹一声,将桃花枝笼入袖中,往渝州城内赶去。
藏身于一株枯树后的红衣青年,身披薄霜,几步踏上苔阶,看了那扇有着斑驳血迹的大门一眼,闭目抬手扣住门环,尖戾的鬼啸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如同修士听起来不明所以的哭嚎,修鬼道之人却能明白内中涵义。
“鬼首,阴冥鬼首,是您吗?!”
“好痛苦啊!我们好痛苦啊!”
“我们死得苦状万分,还不得解脱!”
“恨呐!我好恨呐!”
“鬼首,放我们出去!我要杀了那贱女人!”
“还有沈氏,也要一并陪葬!受挫骨扬灰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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