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全一直低头,慌张地说道:“臣不敢,臣愿为陛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顾卿哪里话。”陈淮心里好笑,完完全全照着王弘所设想的路走,道“朕还要靠你才能在台城坐而论道呢。”
顾思全:“陛下当不必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以天下为家,何须在意粗鄙俗夫之言?”
两人又客套几句,陈淮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请顾思全加入他们的队伍后就上龙辇,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弘跟顾思全寒暄问暖有说有笑。
一行人又都簇拥着龙辇继续上路,出了皇宫,踏上台城中轴线金马街,路过衙署从宣阳门出台城,城外春意盎然,微风拂过百花新草带着醉人的味道,百官府邸坐落有序,皇帝的车队浩浩荡荡前进。
盐市的百姓穿着春衣三四五个结伴,手里拿着兰草,一路打情骂俏地往秦淮河走去。
龙辇刚到盐市,金马街左边竟然跪了几排人,都是身着华服的富有之人,陈淮认出里面还有几个是出身名门望族的人,果然顾家一转态,江左望族就都望风使舵前来拜伏。
想当初建东将军初来乍到,一整个月都没人拜访,那倒也无所谓,可是后来做了皇帝,那些人竟然也都不把寄宿江左的皇帝放在眼里,现在顾思全率先臣服,又都争先抢后地来露脸了。
那些伏地的人都齐声道:“草民叩见陛下万岁。”
声音里无不心悦诚服。
陈淮看着离自己最近的王弘,他嘴角上扬似乎正得意,亲手策划一切,众人拜伏。所有人都为自己的未来选好了道路正摩拳擦掌,只有他陈淮还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时间停滞了很久很久,岑立不知王病为什么能逃脱刘丕魔爪来到自己背后。
“你走吧。”王病双手搭在岑立肩上,“他们不会…”
岑立胡乱抹了满脸泪水,起身拉着王病把他护在身后,那手还是热的,上面满是屠牙的血。
王病一看他的眼神就觉得揪心,岑立拔起贯穿屠牙左胸的剑,王病立刻拦住他,喝道:“你不能杀他!”
岑立像一匹发疯的野马恨不得上去把林毅撕烂吞肚,王病挡在倒下的林毅前面,岑立推开他,他又跑过去,几次下来岑立终于是忍不住,拿弯刀指着王病怒道:“你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那你就杀吧。”王病双手握住刀,还引导岑立向前往心口去,剑刺穿王病衣裳,停住了。
刘丕吐了口污血,在下属的搀扶下还算站得稳,看得时机正好,捡起地上的剑,往岑立毫无防备的后颈砍去。
丧友之痛已经把岑立理智烧得干净,脑后传来一阵钝痛,浑身力气一瞬间被抽干,剑掉落地上的同时王病上前抱住他,却奈何王病本身也伤得不轻,竟然被岑立给压倒在地。
刘丕用剑背把岑立打晕,还剑入鞘,冷着张脸看着王病。
王病小心地翻过软倒的岑立,仔细检查他的后颈,叹了口气,站起来与刘丕对视:“放他走,否则诏书面世,你们的陛下将会被万民唾弃。”
从刘丕的表现来看他并不知道岑立是匈奴太子,王病也不知道林毅跟岑立到底怎么回事,除了岑立被关过外一概不知。利用这一点,王病在屠牙死后心内开足马达思考对策,趁着岑立悲痛不已时就跟刘丕商量道:“你觉得严刑拷打可以逼问出诏书的下落的话尽可以试试。他只是个籍籍无名之徒,放过他并不妨碍将军的任务。元平候还没死,伤害元平候的罪我来担,只要他安全了,我自会把诏书毫发无损地呈给将军,之后将军可以任意处置我。”
刘丕沉默很久,算盘在心里打地噼啪响:“如果元平候死了就一切免谈。事后你跟随我去建康,丞相要见你。”
这就是要把自己交给皇帝处置了,王病不再寄希望于二叔王弘,皇帝派刘丕来就代表皇帝不愿退让,一到建康就是必死无疑。
王病看了眼昏迷的岑立,道:“我跟你走。”
刘丕让属下收敛尸体,林毅还吊着一口气被人用背着,立刻有人上去帮他处理伤口,有人拉过板车推着王病上去,小六在马车翻车时候撞到头昏迷过去,王病看过了不碍事,就给人绑地结实推上板车,车上的货物都被搬空,上面全是山贼的血,有四个人跟随他一同上车盯着他。
躺在地上的岑立和屠牙没人理睬,突然有人上去要搬屠牙的尸体,王病挣扎着朝他们大喊道:“别动他!你们要干什么!”
刘丕示意那些人继续,走到王病的车边道:“他中伤元平候,不带他去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王病:“我都说了是我…”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岑立如果醒来见不到屠牙的尸体会怎样。
刘丕打断他道:“元平候醒来你还想说是你刺的他?”
王病实在是急了,不断挣扎着要上去把屠牙尸体抢回来,手腕都被粗绳磨掉皮也不放弃:“刚才路上的山贼都被你们杀了,他们可以…”
“区区山贼伤得了元平候,王公子别开玩笑了。”刘丕说完,甩给那四人一眼光,王病后颈一痛,意识逐渐消失。
闭上眼前最后一刻,王病看着岑立孤单地躺在那里,想的竟是这样救了他还不如一块死。
他太了解无能地目睹挚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了,可是偏偏挚爱的人在死前还自私无情地求着你让你活下去,以为对别人是好,却往往害人最痛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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