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触及掌气不及施力,便立时失了血肉之躯。一时间军士哀嚎此起彼伏,四下溃散,转眼已折损大半。江仲逸苦于没有援军,明知是楚王孙一伙翻脸偷袭,此时再顾不上晓谕仁义礼信,将皇帝扶出轿外紧声告道:“禁卫军支撑不久,皇上趁乱快走。”
皇帝下轿以后,遥望着赤城的方向没有逃跑,而是以一种古怪的眼光审视着江仲逸,在生死一瞬的时候,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江相,你都不知晓朕是不是真的皇上,为什么就愿意为朕送命?”
“当日微臣追随皇上流落荒山之时,也并不确定皇上是否就是真命天子。”江仲逸沉声答道:“既为人臣,当忠君之事。皇上就是皇上,哪有真假之分。”
皇帝沉默片刻,又唤了一句江相,刚说一个“朕……”字,便觉周身风势忽转凌厉。江仲逸觉察有异转身欲挡,命悬一线之际被皇帝用力拉开,横剑替他卸下狂扫千军的霸道巨力,虎口棉絮一般被撕出一大道裂口,剑柄嵌进肉里,血溅剑身。皇帝还没站稳,就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东方鼎立满意的大笑,一面说道:“原来你的功夫还不错”。比他声音先一步到达的是延绵不绝的三道掌力,皇帝踉跄避开前两道力量,终是左支右绌,又加顾着江仲逸的安危,被随后跟至的第三道掌气打得口吐朱红屈膝跪倒。江仲逸惊叫一声“皇上”,赶上前去扶起犹自紧握长剑的青年,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杀招迎面而来。他不会武功,却也不觉得畏惧,扶着青年闭目轻叹一声:“微臣有愧皇恩”,料想今日当要以身殉主。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剑气破空而来,带有媲美先前掌气的雄浑霸道,另添了几分尖锐疾速,好像冰刀一样干净利落地切开了整个混沌战局,令江仲逸周身的巨大压力立时消弭无形。远处有人惊怒问道:“是谁?”,回答他的是长久沉默之后一副低沉淡漠的男子嗓音,被风刮去了热度,好像在海面上悬浮的静默冰山:“你们要杀人,不当在此处。”
江仲逸顺着声音方向望去,隐约看到远处山巅上立着一个瘦长身影,散乱的头发顺着山风高扬起来,手边兵器在初升朝阳下灿若莹雪,看不清楚是刀是剑。他来不及思考声音主人出手相救的原因,赶紧扶起皇帝,召集剩余人马往赤城方向退去。暗处的东方鼎立正要再次出手,却见楚王孙望着山巅男人站立的位置,慢悠悠的戴回了手套:“算了,为了假皇帝得罪一个强敌,不值得。”
“大哥不见北辰胤便说是假皇帝,你怎知那个搅局的不是北辰胤的帮手?”
“自古以来,再是仁厚爱民,又有哪个皇帝会为臣下挡招?”楚王孙淡淡笑道:“他肯为了保护江仲逸送命,怎有可能会是真的北辰元凰。”
东方鼎立听完赞同地点头,同楚王孙率领部众重返西北十酋。他们到达族长府邸的十数个时辰以后,大难不死的江仲逸一行也终于平安回转赤城。一路上皇帝又喀过几次血,伤势不容乐观,所幸似乎再未加重,到达宫内尚能行动自如。他轻声向江仲逸再次道谢,说自己想要回宫休息,让江仲逸先去北辰胤处回禀。江仲逸恢复成谦恭的姿态,一言不发领命而去,剩下皇帝独自经由秘道来到了御书房。御书房中早有另一位天子斥退了下人,正照常批阅奏折,听到照壁响动抬起头,在见到来人的时候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表情。他站起身来向负伤的青年走去,青年对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弄脏了前襟。在他错愕的当口青年已经悄无声息地倒下,他赶紧伸出手去架住青年,却被毫无生气的沉重躯体带倒在地,衣摆刮落了案上放置的朱砂砚,激溅起星星点点的红雨。
北辰胤得了江仲逸禀报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到朱砂砚台翻到在地,两个相同容貌的青年跌坐在一起,衣上皆是混乱不堪。其中一个穿着皇帝常服跪在地下,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另一个人,不知所措地托起他的脑袋,满手刺眼鲜红,不知是血还是不小心染上的红墨。昏迷的青年面色惨白,胸口浓稠的颜色随着微弱的起伏浸润扩散,散乱的长发垂到地上,被流淌开来的朱砂染成了赭红,纠结成团。
清醒的那一个抬头见到北辰胤,原先担忧惊慌的眼神终于有了落脚之处,轻轻唤了一声“王驾”,余下的言语都没入了句尾的颤音。
四 良药
郢书记不得那天在御书房里,是他先开口叫了“王驾”,还是北辰胤先出声唤了“皇上”。元凰若有感应的微蹙起眉头,睫毛受惊似的扇动起来,好像过度疲惫而无法睁开眼睛。北辰胤脸上看不到慌乱的神色,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去想把元凰扶起,手刚触上青年的肩膀就止住了动作,转而学着郢书小心托住他的头,另一手搭上他的颈侧。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态度感染了郢书,使他也慢慢镇定下来。抽回原先抱着元凰的双手,回身拽过案上白纸胡乱擦去手心的红墨:“我去召御医。”
“召不得。”北辰胤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个提议:“传神堪入宫。”
“可神堪军师现在城外。”郢书面露难色:“入宫最快也需半个时辰。”
“无妨的。”北辰胤听出郢书话中隐藏的忧虑,向他保证道:“有我在这里,皇上不会有事——他能从西佛国走回来,难道还会在乎再等半个时辰。”
郢书点点头不再多言,欠身退入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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