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保镖死士,而并非正式操演训练的国家军队。他们精于暗杀刺探,不善攻城筑防,再加上队中多有绿林异士,偶然也会意气用事不服管教。这样的力量在北辰胤避祸荒山之时是最好的防御手段,入驻赤城之后却未必能够物尽其用。因此北辰胤连日以来忙于整编夜鸮,督军操练,另一面又要关注边防异动,有时同元凰议事直到三更以后,为了不耽误来日早朝,便在朝房草草安歇。
元凰最初得知此事只是隐而不发,后来听说北辰胤练军城外,已有数日不回王府,实在按捺不住,趁着下朝独对时候四下无人,向北辰胤小声抱怨:“你日日下朝便去军中,并肩王府完工了十余日,你可前去看过?”
“自然是看过的。”北辰胤答道:“近日杂事纷繁,臣才在朝房休息。”——如今元凰的身世已是尽人皆知,他同元凰却仍以君臣相称,即便私下相处的时候也不肯越矩半分,只有说话声音会比平日温和柔缓一些;元凰听在耳中,好像摘了一粒新剥的莲子丢进嘴里,用舌尖仔细挑出莲心嫩黄出水的芽儿,耐心咀嚼之后,才能在霸道蔓延的涩苦下面品味出流连不去的清甜。有时元凰故意主动唤他父亲,北辰胤倒也坦然应承,不以为忤,这种奇特的相处方式在两人间支起一道透光的屏障,无从亲近却又一目了然。元凰听北辰胤回答得轻描淡写,本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应了一声,闷闷的在桌边坐下,摊开手底新接的折子执起朱笔。
其实并肩王府的布置陈设,元凰纵然无暇全全顾及,也颇算是花了一番心血。皇宫搬迁的时候宫人们从库中找出一座紫檀边座嵌珐琅的玉雕屏风,是早年四族联合进贡之物,下承八字形三联须弥座,上装着透雕夔龙纹屏帽,屏心还嵌有铜胎珐琅,需得几人合力才能搬动。屏风以五扇组合而成,黑漆紫檀木上用翡翠青玉精雕出五国的起伏疆界山峦迭嶂,以北嵎居中,四族分在两侧,雕中树枝纹理历历在目,川河奔流犹有回响,正中刻有“德譬北辰”四字,以示四族向北嵎臣服之意。他念着北辰胤的喜好,特意命人把这幅屏风摆去了王府,又记得王府里原有张金丝楠木的八仙桌摆在北辰胤的卧室,索性便把宫里的几件金丝楠木家具一道送去匹配。元凰不愿以皇帝的身份将这些物事大张旗鼓的赏赐给北辰胤,宁愿将它们无声无息运进王府,存了几分讨好另一个人的心思,总期望着能得到一些响应。他本想追问北辰胤见过那些家具没有,摆放位置是否合适,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一场波折过后,他毕竟已经不是每做一件得意事,便非要献宝似的追着邀功讨赏的孩子,况且而今的局面下大家都忙的目不交睫,更没有工夫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他既然已把心意和盘托出、昭然放置,北辰胤即便一时未能觉察,日后也总会发现,就算当真疏忽彻底不曾知晓,那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一路走来直到如今,他对北辰胤的在乎,北辰胤对他的疼爱,彼此之间都已经心知肚明,再非要摆到台面上来算个一清二楚,反显出他的计较小气。他想通了这一关节,便觉心平气和了不少,只是难免有些小小遗憾,留待日后排解,就像小孩子睡前明知道第二天要早起赶去学堂,却总默默期望能染个小病,在家里炕头躺上一日。
北辰胤同元凰说完军中近况,正要起身告辞,见元凰用袖子压着奏折,抬起左手去揉眼睛,右手用笔尖点了朱砂提在空中将落未落,砚台里的墨迹已灼干了大半。烛火将他眼角盘根错节的通红血丝映照得比往日更为明显,看来全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颇有些触目惊心。自复辟以来,北辰胤为了避嫌,甚少干预元凰处事为政,然而到底是父母天性使然,舍不得看孩子如此操劳困顿。他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劝道:“君者劳其心,臣者服其事。为君者只需心怀天下,无需事必躬亲。有些小事你看过便罢,交予江相处置就是。”
“自家天下,怎放心交在他人之手。”元凰将奏折稍稍上推几寸,手中朱笔就着烛光重重按上了纸面:“江仲逸确有治世之能,却总藏着掖着不肯显露。他既肯入朝为官,又不想大展长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元凰说到这里顿了顿,小楷写完最后一个字,孩子气的瞥了撇嘴:“再说——他终究不比玉太傅。”
“玉阶飞对皇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人自不能及。”北辰胤笑道:“江仲逸顾身惜命,不敢直言谏上,成不了心腹之臣,这是他的短处。然其人亦有大勇大谋,否则怎能在危殆之际保你脱困,誓死相随。当今北嵎朝中虚实,他嘴上不说,实则洞若观火,将事情交到他手里去办,皇上可以放心。”
“朕不要什么心腹之臣。”元凰将奏折迭在桌子右角,眉梢微扬,断然道:“除你之外,朕再不信任何人。”
“你常读史书,怎不明白完全的怀疑,同全心的信任一样充满危险。”北辰胤缓缓道:“很多时候,错疑忠良,并不比错信奸佞来得更好。昭示恰当的信任,暗存审慎之心,才能收归他人为己所用。——退步而言,皇上若是不能信任江相,更应差他掌权办事,若非如此,怎能探出他所求为何。”
元凰闻言停了笔,侧过头去思虑片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父亲教诲的是。”他说完这句再无下文,将笔放落桌上,抬眼看着北辰胤,想听他再说点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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