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听里正提起弟弟的事,子释马上含蓄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丝囊,借着拱手行礼之机递了过去:“是打算叫他进学应试。只不过舍弟愚顽拙劣,学业进境缓慢,恐怕……”
崔员外明白了:这位李士子不愿弟弟服兵役,又怕今年考不上,想先拖着。挑开丝囊一角,黄澄澄七八个纯金锞子,个头不大,分量不轻。
九曲回肠绕了又绕,才下定决心递回去:“唉……李公子爱护兄弟,这份心意叫人感动。只是公子大概不知道,年前封兰关已经打了好几仗,兵部的大人们正月里都没歇着。上头公文催得紧,谁要敢隐匿瞒报……别说这皇差
没了,身家性命恐怕都得搭进去。”
听这意思,竟是前方形势紧张,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又试探几句,才知道西戎军队三月前到了封兰关下,与侯景瑞交锋几次,互有折损。因天冷下雨,暂时收兵,却一直围而不去。宫中朝里一片惊惶,征兵的敕令接二连三,所有年及十五的新丁,全部得按时上报兵部。
崔员外目光在钱袋子上留恋的打个转:“我看,令弟不如今春碰碰运气。若是得中,往后也没了这个烦恼……”
“多谢员外忠告。便是如此罢,劳烦户长把李子周登在春试名册里。”子释鞠一躬,却不接那丝囊,微笑道:“新春未过,员外和各位大叔大哥已然为朝廷奔忙操劳,实在令人感佩。”
几位收税官与李公子亲切告辞,笑眯眯走了。
双胞胎这才出来。二人早听见外边对话,忧虑道:“大哥,朝廷征兵征得这么急,封兰关要守不住了么?”
“那倒不见得。西戎兵在封兰关围了几个月,一直没什么进展。那条路咱们是走过的,侯将军咱们也见过——除非守关将士统统睡着,否则要闯进来可真不容易。我看,咱们的皇帝陛下恐怕有点儿吓破了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听大哥这么说,两人也觉得有道理。男孩儿想起春试,如愿以偿,笑嘻嘻的:“大哥,你可真大方,拿子归和我的压岁钱行贿,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几个金锞子,却是前几天兄妹三个去尹府拜年,尹老板给子周和子归的红包。
“要不是你大哥我替他“富文堂”校出那么些古本善本,他大老板哪来如此丰厚的红包打发你们?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钱知不知道?!”子释瞪眼。
子归过来拖他:“知道知道。还请李大公子多多保重身体,别在院子里吹风受凉,以便多赚点儿血汗钱供弟妹挥霍……”嘻嘻哈哈把大哥推进门去。
子释笑:“来的都是地头蛇,巴结点儿不吃亏。”
“地头蛇又怎样?咱们也用不着怕他。”子周答话。
“这跟怕不怕没有关系。花钱铺的是往后的台阶,凡事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子释教育弟弟。
忽听远远传来一阵哭喊喝骂之声。三个人站住,侧耳听了一会儿。原来收税官们在前头巷子遇挫,正在行使强制执法的权力。
今年人头税涨了一倍。有钱人不觉得,没钱的却不得不抵押典当,应付官差。这一片住的还多是中产之户,已经有交不起税的人家。到了北边西边贫民区,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凄惨光景。
官府行为,无论如何也没法冲出去打抱不平。何况还只是喝骂拉扯,哪怕人家现场搜身拘人,作为良民,也只有远远站着的份儿。双胞胎十分郁闷。这一年多,类似的郁闷场景遭遇不少,无可奈何之中,磨得成熟了很多。
声音渐渐消失,三个人不再说笑,默默进屋。子归把门掩上,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这上好的无烟白炭,还是冬至前夕尹家仆人送来的,足够烧到出正月。
子释在逍遥椅上坐下,接住子归扔来的木棉靠枕塞到腰后,两条腿搁在火盆前方的踏几上,望着红彤彤不冒一丝黑烟的炭火,太阳穴微微抽痛:唉……挣的虽然是血汗钱,欠的却是人情债啊……
正月二十四,双胞胎满十五岁。
满十五,进十六,乃是人生中的大日子。男孩儿从此束发,标志成丁;女孩儿则盘发及笄,可以嫁人了。
一大早,子释领着妹妹去拜见隔壁王大娘。提前已经说好,要请王大娘为子归绾髻盘头。子归天性活泼,又曾经一身男装跟着哥哥们千里流亡,学文习武,更加大方爽利。这会儿也羞涩起来,任凭大哥拉着自己送到王大娘跟前。王家两个姐姐半掩在帘子后头,故意弄出声响笑话自己。子归却知道,她们其实是想引起大哥的注意。
子释双手捧着亲自到首饰店定制的发饰盒子,向王大娘郑重一鞠躬:“我兄妹父母俱亡,此地并无亲长,妹妹及笄之礼无人主持。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多日承蒙大娘看顾,便如自家尊长一般。有劳大娘为妹妹绾髻盘头,并讲讲闺门礼仪。”
子归眼圈一红,其他几个女听众也差点掉泪。
之前子释同子归商量,女孩儿听大哥说要自己也学学日常的闺门礼仪,很有些嗤之以鼻。请求赦免没有得到允许,垂着头怏怏道:“从前娘教过的……我都没忘,重新捡起来好了……”
子释轻叹一声:“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从前你还小,很多规矩娘不会说。现在你长大了,规矩也不一样了。平日在家里,你爱怎样便怎样。可是和别人交往,这些规矩,却不能不懂,否则——”
“我知道了,否则——”子归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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