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顶小轿,四人抬,四人护卫,这正是永安府府尹郭道崇的出门阵仗。
萧定乱从未见过永安府府尹郭道崇,但听说过这人的许多故事,他知道这个人不简单。他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那圆顶的、略显寒酸的轿子,几个呼吸间,两者相向而去,已远了。
一阵酒香忽然随风而来。闻酒之香,醇厚细腻,知是好酒。萧定乱才想喝酒,就闻到了酒香,忍不住用力嗅了嗅。他本来打算了解杨府之事,再探一探萧府的,但他却不得不住了脚。
他住脚,只因为酒太香。
前方,屋脊龙吻之上静静矗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夜色下显得不甚了然,但轮廓格外清晰。人影背对着萧定乱,面迎着风,衣袂翩飞。
“此夜多愁云,孰知月亏盈?但饮糊涂酒,一梦到来生。”
一声悠悠浅唱低吟似的叹息,人影霍然转身。
萧定乱一愣,神色惊诧,一时无语,只默然站立不动。
“你不是想饮酒么?”
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萧定乱看着那人捧在手中已拍开封泥的酒坛,丝丝酒香顺风而来,逸入鼻腔,他的心却不由得一紧。他依旧说不出半个字。萧定乱不语,那人也不再说,只凝望着萧定乱,静静等待。那人似乎笃定萧定乱总会开口的,一点也不着急。
“这不是你本来的声音!”
良久,萧定乱果然开口道,语气却带着几分奇怪的尴尬意味。
“你还是原来的你?”
那人反问道,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很生动。
萧定乱露在夜行衣外的双眼眨了眨。现在的自己是断魂,是一个为了某些目的而杀人的大师楼的客卿,说白了是一个杀手,断魂当然不是萧定乱。萧定乱不会乱杀人,哪怕有天大的好处,他也不会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但是断魂会。这一刻,他黑衣加身,不露尊容,他已不是原来的他。
“你叫林樱!”
萧定乱道。
林樱是个女人,一个萧定乱意外相识的女人。他听过她的尖叫声,记忆十分的清晰,所以她知道她的声音一点也不沙哑,非但不沙哑,而且很清脆。
林樱穿着一身紫色的修身长袍,款款在屋脊龙吻上坐下,细长的两条眉毛微微挑起,一双大眼睛凝视着萧定乱,似乎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的眼神,萧定乱看不懂。
萧定乱尴尬笑了笑,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不知道如何说起。那些回忆,从邂逅开始,本来都异常尴尬,他做不到像林樱这样无挂于心的样子。
林樱自顾自的仰起头,双手捧着酒坛缓缓喝着酒,双眼却始终盯着萧定乱。
萧定乱含糊道:“我打听来的。”
林樱神色显得愈加好奇,道:“从哪里打听的?”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仰头喝酒的时候一头长发在脑后垂着,随风而动,好如一帘黑色的瀑布,吞酒时咽喉微动,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萧定乱总不能说自己跟踪了她,一路听来的罢!他知道这一定不能说,而且他心中好奇,林樱怎么会认出来他。不说他如今胖的可以,俨然成了一个胖子,和昔日判若两人,单说他一身夜行衣,不露头脸,非是知根知底的人是断难认出他的。萧定乱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会认出我来?”
林樱捧着酒坛放在双膝上,淡淡的道:“这世上,能让我又气又恨的人不多!而我天生有一种本事,对不喜欢的东西我都很敏感。如果我讨厌某个人,哪怕是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很不巧,你就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我一见到你就很生气、心头就有一股恨意,所以我就知道你是萧家阿丑。这个理由,你觉得如何?”她的语气神色却有些不太像生气、愤恨的样子,永远静若止水,有一股空灵气。
萧定乱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该给你道歉、赔罪的!”
林樱双眼微微一亮道:“道歉?赔罪?你要怎么道歉?怎么赔罪?拿什么道歉赔罪?”
萧定乱眼神认真,道:“悉听尊便!”
林樱缓缓站起身道:“任凭我提要求?”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极难得的笑意。
萧定乱点头。看到林樱脸上那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萧定乱也不禁笑了。林樱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那些回忆在他的心底,他忘不了,日久弥新。回忆过往闯荡江湖的那几年,那一抹回忆在心头总是如此的鲜明而特殊。
追溯起来,林樱应该是萧定乱下山后遇到的最惊艳的艳遇,也许萧定乱一生也不会再有那样的经历。
犹记得那是他下山后的第三个月。那时候他初入江湖,一腔热血,一心想要闯荡出一些名堂,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他在龙青山上吃够了苦头,受够了雷公杨辰的教训,可谓不顾性命才下得山,没有一番成就无论如何也是无脸回去的,所以他冲劲十足。在萧定乱关于童年的记忆里,一个月中,他有十天时间在苦练功夫,外功横练,内功聚气,无论寒暑,是每日必须的功课;有十天在和杨辰c练。本来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长者陪练,指导武功修炼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遭遇瓶颈,功夫不得寸进,渴求高手指点而不得。但萧定乱幼年之时,却全然没有半点幸福感可言。准确来说,杨辰不是教导他,而是调教他,他不管要教萧定乱什么,要给他什么样的启发,都从来不开口,只会用拳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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