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影子从后边走过来,慢慢腾腾,犹犹豫豫,走到逛荡身后就站下了。逛荡一回头,“王书记,那个,干啥呢?”王成武迟疑一下,脸竟红了,“闲走走,闲走走……”想说啥,又没有说,脸上就胀乎乎地一片。县精神文明验收以后,逛荡觉得很对不住王书记,人家才刚上任几天,就给人出丑,那次听说做了好些工作,现去精神病院打证明证实逛荡是疯子,事情才圆了过去。他觉得王书记心上有事,就赶紧陪笑说:“王书记,那个有用我逛荡的地方,就说。要能替你那个办点事,累掉脑袋,大叔也认了!”王书记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想请你陪陪酒……”脸竟红得像熟透的红高粱。
逛荡一愣,“那个有病以后,就不想喝了,喝口酒像咽苦药,大夫那个也说,我那病,喝酒像喝敌敌畏呢。可是,那个……”
“……乡里王书记,前几天不也下来了么,心情很不好,要到村里来解解闷儿,还有于书记(于海成)也要参加,对了,那个派出所长,也下来了,他们一块过来,所长特意点你……”
逛荡一咬牙,“那个行,喝毒药还能咋的,那么大干部都瞧得起咱,那个咱算个啥,连虫子都不如,只要人家能高兴,那个死一回也值!”
王书记非常感动,抓着逛荡的手紧紧地握一握,“十一点钟‘夜来春’见,拜托了!”起身就走,头也不回,像怕人似的。
逛荡拖着铁锹,一步三摇地走回家里,像得一场大病。将进城回来前于广福给买的那套衣服找出来,穿上,还让老婆给抻了抻,又将屋里各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就对着看他发愣的老婆说:“我那个,好长时间也没出去多溜达一会了,一会儿出去……要是时间长不回来,你那个也别找……孩子都大,都成人了。你那个跟我这多年那个也没享着福,这回有孩子,也行了……”
老婆一把拉住他,“干啥,你想死,那可不行!苦日子都过去了,眼看得好了,咋也不能走那条路……”老婆说着说着就哭了,儿子告诉她老头子得了啥病,是不是谁嘴不严给说漏嘴了,他就想寻短见呢?
逛荡咯儿咯儿地乐了,笑得很勉强,眼圈也有些红,“死啥,我还想活一百岁,想那个孙子娶了媳妇,还要抱重孙子呢。和你说着玩儿,以后我要天天那个出去溜达溜达,不说溜达那个对体格好么……”
老婆子这回信了。
逛荡磨蹭到十一点后,就悄悄地出门晃悠悠地朝“夜来春”走去。
在“夜来春”最好的一间餐桌上,乡里王书记、原村里于书记、派出所长都在场,村干部也都在场。逛荡走进来很不好意思地坐在一边,以前拣酒底只在外边候着,哪敢上这里坐呢。想一想也是好笑,村干部们也对他笑,派出所长带头鼓起掌来,场面很感人,一个个都很真情。于书记再三讲:“现在我算想开了,以前的这个那个,都算不了什么,只有乡情、亲情、真情,才最长久呢!”王书记很少讲话,只时不时地感慨、叹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派出所长就总夸逛荡人好,讲究,还好几次握着他的手。逛荡就想,都是好人哪,就有些时候八成是入魔了,这哪像那个那年狠打我的所长呀?
喝酒时,王成武悄悄叮嘱逛荡还要打头阵,挑大梁,发扬过去那种拚命喝酒的精神,一次半次,多喝一点不要紧的。
逛荡一闻酒味就要吐,还是不敢怠慢,首先将一个三两半的杯子满上,且明白,这第一杯酒一定要敬给王书记的,就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王书记将酒杯双手举过头顶,一咬牙干了。猛地一呛,胃里就火辣辣的,头也嗡一下多大,还是挺住了。在敬于书记的第二杯酒下肚后,胃似乎已经不痛了,还很舒服似的,眼睛也有些恍惚,仿佛从于村到进城,从城里到于村,一桩桩苦辣酸甜全涌了上来……当和派出所长这一杯喝进去以后,影绰绰地只觉得这世界很可爱,人啊、物啊、草啊、树啊,都很值得留恋,他做了那么多傻事、错事,人们都能原谅他,还同情他,这真叫他满足,甚至看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花红柳绿,和风习习,他在里边无忧无虑地走着,忽然看见前边站着儿子、儿媳、孙子,还有老婆子、于广福、王臣等一大帮人向他招手……最后,他隐隐约约觉得王成武这杯酒也一定要喝,王书记平日对他不错,老婆子身体还好,儿子家可以常住,落叶归根终究还在于村,一些事情不周不到的还要仰仗王书记帮衬。就咬了咬已经麻木了的嘴角,勉强地抬起头,颤微微地将满杯酒朝嘴里倒去,头一歪,趴在桌子上就不动了。
逛荡是在死后第三天早上出殡的。
儿子、儿媳和孙子在老爷子去世的当天晚上就赶到了于村。他们尽管未通知任何亲属,听到坏消息的亲朋好友还是来了不少。
让人们始料不及的是,逛荡死后在于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全村除了小孩和身体不好的老人,都到逛荡的遗体前看了看,很多人的胳肢窝里还夹着烧纸,也有拿着馒头和黑纱的。王老五屋里屋外疯忙,眼睛哭得个泪人似的。李玉成媳妇锅上锅下地忙着做饭做菜,腰间不怎么还扎了一截孝带子。王臣听说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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