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茹嫣始料不及的。
茹嫣这些天的几个帖子,达摩都在第一时间里读到。为了外孙女的安全与健康,他尽量减少外出。于是,用他妻子的话说,就长到电脑上了。茹嫣的文章,他都尽可能给她转到那些影响力更大的网站上,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在不久的将来,会改变茹嫣正在行进中的幸福命运。
达摩几次都击掌慨叹道,这个雅致的女子身上,究竟藏着多少潜能?达摩给毛子打电话,让他看看茹嫣的文章。毛子看了说,狗日,要是她再年轻十岁,我就收她做我的博士生。开一门新课——感性哲学!
达摩说,你狗日就是喜欢大言不惭,真要开这门课,你给她当学生还差不多!
毛子笑笑说,互切磋互相切磋!真的,我那些博士生们,没一个能赶上她的文采。
达摩说,岂止文采?思想情怀道德c守,哪样赶得上?如今报你这个专业的,如果不是天才,那绝对就是庸人加投机者。
从茹嫣的第一篇《儿子的成年礼》,到《一个城市的耻辱》,数月之间,跨度很大。达摩记得自己给她的第一个跟帖是“佳人文采,慈母情怀”,当时尽管很喜欢她的文字,但多少还有一些戏谑意味在里面。现在看来,这八个字似乎不够了。从《一个母亲在黑暗中的痛》,到伊战开始后的一些帖子,再到“非典”以来的一系列文字,茹嫣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独特的眼光,独特的感悟力在解读这个世界。他知道茹嫣并没有多少理论,茹嫣也从来不用借助于那些体系来观察世界来说明世界,她的方法是内省的,是直觉的,是艺术的,是情感的,是审美的,甚至是一种宗教的,哪怕茹嫣自己并没有信奉哪一种宗教,但是她的情怀里,有一种宗教精神。
如果没有网络,没有这样一种自由的私性的表达平台,茹嫣的这些优秀的潜质,可能就永远蛰伏在她秀丽的身体内,直至与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达摩想,这世上还不知有多少茹嫣这样的人呢?现在浮出水面活蹦乱跳的那些人,那些所谓专家学者教授名人,大多是鬼使神差遇上某种意外因缘才得以人模人样了。真往深里看去,搞错了的居多,只是世人不知,他们自己也常常不知。有几次,达摩想对茹嫣说说自己的评价,后来想想就算了,这类事,不说穿的好,说穿了,倒会让茹嫣分心,少了那种浑然天成,多了一些功利算计。他也想过,推荐茹嫣看一些理论,想想也算了,那些东东,给人的束缚误导,常常多于启迪补益。心性里没有的东西,往里面填,也总是一些异物。他便像看一株山野间的花草,任其自然地让她长去,不打药,也不施肥——特别是不能施以化肥,自顾自长起来的,总是独特的,学院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怎么也有流水线的模样。
茹嫣的帖子在“空巢”上发出之后,引来许多同情。一片对那种无道行为的斥责声。
第二天上午,茹嫣照例打开电脑,突然看到一个杀气腾腾的帖子《我来剥如焉的皮》,署名是“我是狐狸精”。帖子首先正气凛然地指责茹嫣在这样全国上下同心同德抗击非典的关键时刻,为依法处置一只小狗而大做文章的险恶用心。然后又说自从此人当了版主以来,多次散布不负责任的言论,迎合国际上的反华势力对中国政府进行污蔑与攻击,还从茹嫣近一段时间的帖子里摘出了大量文字以资佐证。这些字句,在被摘录之后又加上点评,确实有些触目惊心的,连茹嫣自己一瞬间都觉得有了问题。最要命的是,到了后来,此帖笔锋一转,说道“如果以上都是此人的真实观点,我们倒还可以作为一家之言权且留此存照,只是此人的虚伪,已经到了令人不齿的程度。一方面,此人为了一只小狗大骂这个城市,另一方面,这个寡居多年的老女人又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这个城市的一个重要领导,而这个领导,恰恰又是抗击非典的一线干部,真是私下做婊子,公开立牌坊,好一个世间最不知羞耻之人”。
看看时间,这帖子已经上贴有十多个小时,看看点击数,竟已过千,创造了在短时间内最高浏览记录。发帖人的口气是知情人,又有许多私密性材料在其中,强化了它的可读性。本来,论坛上对这些涉及隐私又石破天惊的文字,一向是最引人瞩目的,况且是一个女人,况且是本坛版主。前面那些曾经附和的帖子,一个个不再作声,一些声讨的帖子却理直气壮地跟随上来,有些还前三百年后五百年地翻起老账,有的还将茹嫣许久以前的那些帖子直接复制上来,看来人家当时就做了备份,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些帖子,大多是面目不清的马甲,也有几个熟悉的网名,其中有的曾有过亲切的交往,茹嫣不解的是,他们为何如此匆忙就做出呼应?难道这样的帖子就是天然的无可置疑的?有的甚至说,早已觉得此人可疑,一个单身女人,拿着一份工资,竟然可以将儿子送到法国?
看到这里,茹嫣就像被人当头棒击一样,眼冒金星,头痛欲裂,绝望得如一只落水狗,岸上是一片蒙面大汉拿着刀叉g棒虎视眈眈候着她。接着有一段意识丧失过程,呆呆面对屏幕,脑子一片空d。许久,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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