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婴庙到了。」泊好舟马,舟夫探进船舱,说。
「我知道。」肃离应道。
他的脸色很沉,口气微硬,让舟夫一路上走来都小心翼翼的。
他没有下舟,却是对舟夫说:「我要在舟上待一阵,你先去耕市晃晃,不用管我。」
舟夫听他的吩咐,将舟系在码头的栓柱上,自个儿下舟挤耕市去。舱口正对着人声鼎沸的婴庙口,肃离可将庙埕一览无遗。
他冷着脸,静静地吃着烟,看着人影晃动,等候着什麽。同时,他想着大夫诊了主母後,说过的话。
大夫说,主母的三魂七魄中,因为过度惊吓,而损了主导善恶羞耻之感的觉魂,以及七魄中的怒、爱、恶、慾,仅残留喜、哀、惧三魄,若疯病发作,惧魄甚至会压过其余二魄,主控病人的言行举止。由於魂魄破损得太过严重,请过几个补魄师,都因没有足够的缝补材料而束手无策,大夫只得开几款安神镇气的药方,用药理定定主母的神智。
给朱砂、龙骨等药石镇定神智的主母,异常的安静,下人问她太复杂的话,她都不晓答,只是成日安分地坐在露台的卧舖上,怔怔地看着天井池面上的云影。
他还听下人说,待未时末、申时初,太阳开始西偏时,主母便不能待在露台上了,因为夕阳折射的方向改变,天井池面不再如镜可反映天光,池里变得极为透彻,底部湖石清晰可见。有一回,她们不晓事,让主母留在露台上看到了池底的湖石,就这样让她的疯病发作,又是「仪戚、仪戚、仪戚」地喊,加重好几倍的朱砂量才镇下。
後来,寻奴替主母请了一众戏班,专为她演戏,主母的注意才被转移,时而为喜剧而笑,时而为悲剧而泣,单纯的情绪,宛如天真的稚子。
曾经威如暴君的主母,如今却是带着一身臃肿,慵懒、痴傻地坐在露台上,隔岸看着另一种人生的喜怒哀乐,而她自身却已毫无慾望,毫无愤怒,毫无歹念,乾乾净净的,彷佛她这一生的罪孽都已然洗涤殆尽。
可若没有肃离下水去救,她就会是浮在那天井池里的第二具死屍。
而这一切,都是从寻奴为主母着上那件精致的水田衣开始。
主母,您瞧,这件衣,我每一个布块都给您缝入了寿符,还有,这金丝料,也非普通一般的丝线。这线,每两股就揉入一条金丝,也只有这般华好的线料配得上主母的衣着。
肃离想起这段话,忽然浑身一抖,烟管里热烫的灰掉了出来,烫到手背,又教他一惊。
金名术,以金属为媒介施用,除驾物外,施术者亦可以同样原理来勾人意念、宰人神智。水田衣的缝线,俱是以金线捻成的线料为主。而主母穿上了水田衣,他摸上了水田衣,便都看见了那个困在湖石中、瘦骨嶙峋的女人。
他的脑海里,对主母那声「仪戚」,挥之不去。
我们真的是一国的呢,大哥。
他好像看到肃奴,还是那样清纯地坐在他对面,乐呵呵地笑。
後来长大解事了,才发现施了金名术的陶俑方能镇江,所以先生说我能进术监後,我就选了金名术。
为什麽以前听来觉得可爱温馨的话语,如今都利得像把刀在凌迟他?
看什麽?大哥,快吃啊。
肃奴递给他莲蓬和剥好的生莲子,眼眯眯地笑着。
他剥开了那只像羊脂莲的手,却只摸到清凉的空气。
他流了一身冷汗。
此时,他等的人也出现在庙埕上了。
是着了素衣、留了素面的寻奴,和亦步亦趋、紧紧护着她的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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