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精准地依照卫星定位,把潜艇驻泊在海沟最深处的洋面上,享受了一个夜晚的宁静与舒适,三人都有些疲乏了,好好睡了一个大觉,第二天天东方刚一泛白,安娜就大呼小叫地把两人喊起来看日出。
他们来到最高处的舰桥上,极目远眺,但见东方水天相接处,一抹亮色分外耀眼。紧接着,水面骤然躁动起来,仿佛有无数条鱼在水里搅动,越来越多的鱼加入进来,水面大有不可承载之势。猛然,鲜红的太阳就在这跳动的水面跳脱而出,一下子就露出了半个大红脸。整个水面沸腾了,呈鲜红色,好像在煮着太阳,就这么煮了片刻,太阳再一跃,就脱离了水面,开始升向高空,顿时,整个海天一片光明,心胸豁然开朗,精神振奋到了极点。
三人都欢呼跳跃起来,海上的美景,在陆地上难以想象。
吃过早餐,真正的下潜开始了。海底的景致依次出现在视野里,其实也没有什么景致可言,他们感觉到的就是光线的逐渐变暗罢了,不一会儿,光线完全消失,四周一片漆黑,时而有个把深海生物幽灵般从舷窗边阴暗地滑过,气氛显得压抑恐怖。安娜不再咋呼了,李春手心里也捏出了两把汗,只有戴维没有异常反应,这是他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环境嘛,他稳稳地操纵着潜艇,深度显示屏的数字已接近一万,戴维示意李春,可以准备出舱了。
李春穿好了深潜衣,一件与普通保暖衣没有多大区别的衣服。戴维介绍说,这件衣服具有抗压,保暖,下沉的三重功用,在衣服周围能够形成一个隔离罩,把人与海水隔开两公分距离,也就是说深潜衣并不被海水打湿,人也感觉不到被水泡着的,就和在陆地上一样。最重要的是口罩,这个器具实际功用是氧气发生器和通讯联络器,它能把构成水分子的氧直接分离出来供人呼吸。听戴维说得头头是道,李春也就放心了。
人的装备没的说,李春担心的是自己研制的那些个仪器,如何在深海正常工作,戴维交给他一个袋子,如同深潜衣一样,保证所有设备正常运行,不过在操作的时候,须把手伸进透明的袋子里,这是唯一需要特别嘱咐的。
下潜停止了,幽壑号潜艇稳稳落在了世界最低点,水深一万一千公尺的马里亚纳大海沟底部的海床上。李春在戴维的指导下熟悉了一下装备,就准备出舱了。戴维原打算陪同他一起出舱的,但操作规范要求他必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安娜紧张到了极点,毕竟,李春是要投身一个万丈深渊啊,看着舷窗外面漆黑的世界,看到被灯光照出的有些惨白的洋底尘埃。
李春何尝不紧张,但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多少啊。李春没有丝毫犹豫,又检查了一遍装备,便转身出了舱门。
舱门连接着增减压装置,李春在里面静坐了一会儿,,现在进行的是增压,李春周身的压力从刚才舱内的正常大气压,增加到一千个大气压。压力显示器上的数字一路攀升,他却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应,人类的科技成果,已经让他具备了古人想都不敢想的能力。随后,李春像一颗炮弹一般,被弹射出舱。这一瞬间,李春脑子是空白的,他甚至想到了死,可当他平稳地站在松软的洋底尘埃层上,左右晃动了一下身子,又走了两步,全然没有与陆地上任何区别,胆子一下子就大起来。
李春之所以到海沟,到洋底,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距离地心最近的地方,在以往的研究中,他明显地感受到了来自地球心脏的搏动,他确信地球是有生命的,他要在离地球心脏最近的地方,真切地聆听和感受这种搏动。他找到一处平缓的地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扫帚,把海床上的尘埃打扫干净,趴下来,安置仪器的一丛触须,最后把传感终端连接在自己的手腕上,之后就是静静地等待。
海底漆黑,安静。一切都像死了一样,没有丝毫动静。李春也像死了一样,他在等待着那个奇异的波动出现。李春是安全的,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可以不借助设备就存活在如此之深的海底,包括令人谈之色变的大白鲨。李春又是孤独的,因为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能喘气的活物了。
就这样一连在海底趴了三天,传感器里没有任何异动,李春郁闷得要死。不应该呀,他在山区,在平原,在沙漠,在江河都找到过地球的生波,从理论上说,此处应该是能够最强幅度感受到地球生波的,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李春简直要崩溃了,在漆黑的海底,他像一条死鱼一般,静静地一动不动。他的手慢慢地摸到了一块石头,并把石头举起来,他要把仪器砸了。李春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高举着石头,眼睛瞪得溜圆,狠狠地盯着仪器,就要出手,突然,他僵住了:
陆地。
仪器的适用指针指向的是:陆地。
居然是这种低级的错误。居然是因为没有转换仪器的适用范围。这就是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多少人逃不过的魔咒,走不出的怪圈。李春的心狂跳起来,他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清醒后,小心地将指针调到:海洋。然后,趴下,让胸膛贴上海床,静静,静静。启动。
刹那间,一个鲜明的跳动震颤着李春的手腕,通过这里与他的心脏搏动贯通,然后产生了无比和谐的共振。李春简直要窒息了,他拼命地抑制住狂跳的心,他的全部意识都在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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