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此刻周围除了流水、鸟儿和夜虫低鸣,一片静寂,但人狮张口发出的怒吼,男人痛苦的嚎叫,似乎正在耳边回荡。
“可怕。”最后少年说。
汉子伸出了手,抚摸着粗糙的岩壁。他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毗湿努诛杀阿修罗王金袍的故事。”他说,“金袍是个为非作歹的人,但他非常强大,无论神或人或野兽,白天或黑夜,何种武器,门内门外,都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他有四个儿子,小儿子叫做钵罗诃罗陀,和天帝的幼弟毗湿努交好,金袍感到非常生气。有一天傍晚,他动了杀心,把儿子叫到面前,用剑击打着屋子里的柱子,对钵罗诃罗陀说,我现在要杀你了,可你所心爱的毗湿努在哪里??这柱子里面吗??但他低估了毗湿努的能力,毗湿努虽然名义上是天帝的弟弟,但威力至高,远远超出世间所能理解的范围。就在金袍得意洋洋的当儿,毗湿努化成的人狮破柱而出,把阿修罗王撕成了碎片。”他抬起头看着那残酷的画面,叹了口气。“这幅雕刻就是钵罗诃罗陀留下的。都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雕像呀?”少年看着雕像,轻声说。“为什么要雕刻这么可怕的场景呢?不论父亲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儿子亲眼看着父亲死去,这是多痛苦的事情……”
汉子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一定要来这里看个究竟。不过看到之后,我明白了。”
少年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汉子还是笑了笑。“睡吧。”他说。
他们在离开雕像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棵无花果树,茂密的枝叶遮盖着青草丛生的地面,于是就在那里安顿下来。汉子栓好了马,和少年分着吃掉了几个欢喜丸子做晚饭,然后就枕着之前拿来当伞的那柄芭蕉叶休息。
可是汉子刚刚睡着,就被少年推醒了。“怎么了?”他问,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腰刀上。
“我也明白了。”少年说。
汉子看着少年。“什么?”
“我想着那雕刻的样子。父亲尽管痛苦,但神情里毫无畏惧,他甚至依旧没有屈服,手还在够他的武器,想要反抗毗湿努的神威,虽然他是恶人,但也是伟大的战士。”少年说,“只有一个还爱着父亲的儿子会这样雕。其他人不会这样描述这场景的。”
汉子笑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摸少年的脑袋,可是一想对方是个婆罗门,改变了主意,只是拍了怕他肩膀。
“聪明的孩子。”他说。
“钵罗诃罗陀后来怎样了?”少年问。
“这个嘛,据说他的三个哥哥急于向天神复仇,于是先后死在了战争之中。到了最后,倒是他登上了阿修罗的王位。”
少年眨眨眼睛。“他是个好君主吗?”
“要看你怎么评价了,”汉子说,“他是个仁慈的君主,想让他的人民过和平的生活,可是他即使对叛徒和心怀不轨者也一样仁慈,到了最后,他的国家陷入动乱,连他的王位都落入他人之手。你看,他是个很高贵的人,但是高贵和仁慈不等于他就是个好国王。”
“……后来呢?”
“他离开王宫,黯然出走,从此不知所终。”汉子说。“他的子孙一直寻找他的下落,却没有结果。到了后来,就有人传说这莲顶山上出现了这么一幅浮雕……”
“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来看这幅浮雕呢?”少年问。
汉子只是笑了笑。
“我想看看传说的结尾。”
第二天晨光破晓的时候,汉子将少年送到了前往迦湿城的路口。“沿路小心。”汉子将水罐和小伞递给少年时说,“你还要走很远的路呢。”
他们合十作别。汉子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路上,翻身骑上了老黄马,朝另外一条路走去。
黄马一开始只是驮着他慢腾腾地走着,但汉子轻轻抖了抖缰绳,黄马小跑起来,然后越跑越快,它扬起四蹄,马鬃和尾巴在风中翻飞。
现在它再也不像是那匹又老脾气又坏的黄马了,就算是天帝的神骏,比起它现在的速度来,恐怕也只能自叹弗如。
而周围的景象也在变幻,同样的景物,模样并未改变,只是色彩变得越来越昏暗。汉子的确是走了另外一条路,这是凡人不会走的一条路。
他去了地界。
少年依旧站在两人分别的路口上。他只是走了一截又走回来,手里捻着芭蕉树叶轻轻晃动。他看着黄马带着那个汉子,跃入了影子里。
随着汉子的身影消融在阴影里,男孩笑了笑,转身走上自己的道路。
他跨了一步。山影、田野和道路在水波般的光线里摇曳变换,变得色彩鲜艳明亮起来。
他又跨了一步。隔在各个世界之间的重重大门在他面前轰然大开。无尽的光辉在他面前展开来,他抬头看到了建筑在山峰之间的四象之门。在门背后,云彩里露出了金色的宫殿。
他最后跨了一步,这一步让他迈进了那云中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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