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上,天气突然转凉。
早报过后,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打算去都内买件冬衣,胡乱啃了几口昨晚的面包便出了门。月台上,等车的乘客比刚刚多了一成,看来电车严重晚点了。此时,对面站台上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男子,正把雨伞当做球棍轻轻地挥舞着,他在练习高尔夫的挥杆法,以此打发无聊的等车时间。
距离站台不远处的电线上落着几只不顾雨淋的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不知是从哪里飞来,也不知为何要落到电线上,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避雨之所而不知所措,还是为寻觅不到食物而焦虑不安。我正望着站台外的场景入神,手机骤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国外长途。
“是母亲,真是的,怎么一大早就打来了。”我自然自语,按通了电话。嘶嘶的电波那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孟杰。
“左凡,你怎么样啊,我是孟杰,现在在北京呢。”
“噢,我挺好。你才回家几天啊,这么快就跑到北京了?”
“在家呆了一个多星期,我就呆不住了,心里没底啊,就跑出来了。”
“来日的事打探得咋样了,一切顺利?”
“北京这边更不好办,给你打电话是想看看你能不能从日本帮我办一下,如果行的话再好不过啦。”孟杰的语速舒缓起来,恳求地说。
“可是你是属于在日签证过期,强制性归国的,走正常途径恐怕行不通吧。”
“那得试试才知道啊。”
我低下头,暗自思忖。
“最近学校课比较紧,我凑空帮你打听,有结果了我及时通知你。”
“好吧。对了,你那儿地址是多少,告诉我,我给你邮两条中南海过去。”
“别,不用啦,最近抽得不勤了,怪费事的。”
寒暄了几句后,我挂断电话,寻思着该如何帮孟杰的忙。我想起当初杨赞是直接为我在语言学校申请入学的,到语言学校去问问吧,如果需要担保人怎么办,最难办的是有过遣送记录的归国者,在入管局指定年限之内是无法再次申请来日的。总之,先去高円寺那边问问情况再说。
结果语言学校给出的回应不出我所料,我最终还是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看来孟杰想再次来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之后的一段时间,校期末考试开始了,再加上打工,我的精神与体力都感到异常的劳累,其他的事更是无暇顾及。孟杰了解到自己的情况后就不再打电话给我了。他深信在日本,我是他唯一值得信任的朋友,可我却无法帮他解决。一段时间里,我在矛盾中煎熬,时常在心里重复着和孟杰的对白。我们好似在激流中勇进,每个人只有一只木筏,你要紧紧地把持住自己的浆和帆,绝不可掉以轻心,哪怕有一丝的疏忽和犹豫。因为一旦翻船,你就很难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因为我们拼的是青春。这内心深处的话显然不能传到孟杰那里,我希望他能通过反思,慢慢体会得到。
我再次忆起两年前刚到东京,在熙来人往的车站我们如期相约,那种兴奋和激动的心情仍让我记忆犹新。在遥远的异乡能与故人见面,那种欣喜是难以形容的,这让我觉得和孟杰的这份友情很深刻、很珍贵。此时,回想那段时光,恍然意识到那种对孟杰的依恋,仅仅出于自己的孤寂,是不甘孤独的心让我对孟杰念念不忘。然而,这份曾经所谓的友情在现实面前却是如此苍白和悲凉。我挽回不了这份友情,尽管我对它是那么眷恋。
我开始视自己在大雨中历练修行,这种对修行的觉悟只能靠身心上的磨难才能最终参透。我暗下决心,别人未来的样子我看不出,寻不到,但是我可以把握和看清自己,只要树立好自己想要的目标,就一定能寻得到。
在日本这一方天地之中,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别人的现状和未来如何,和自己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又何必为他人的境遇来影射和干扰自己,这真是太傻了。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渐渐变得不再有孤寂感了,我发现我突然耐得住寂寞了,甚至喜欢了独处。我并不排斥和身边人的交际,但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到愉快和充实,而不再像从前那样,尽是焦虑和困惑,因为我看清了自己在日本的路,那就是完成学业,没有什么比这个再重要,也没有什么比自己独自去实现它更重要。
来日至今,我终于攻克了一道难关,这道难关对许多来日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道难以逾越的屏障,甚至对某些人来说,这种困惑始终牵绊着自己的一生都无法摆脱,那就是一颗不甘寂寞的心。这种不甘寂寞的情绪会给许多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它会让人浮躁、焦虑、失控、患得患失,自私自利。而克服了它,人会变得静默、淡泊、从容不迫、收放自如,越发深沉和凝重。不甘寂寞的心可谓是留学生活中的大敌,而我克服了它,也解放了自己。
后来我在一次班级组织的出海活动中,不慎将手机落入海中,孟杰在国内的联系电话连同我那部手机葬身海底,从此,关于他在中国的情况以及他与阿茜的关系我都一无所知。与他的彻底失联一度让我感到更加孤独,同时也让我学会独处,懂得和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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