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仍在喋喋不休,刘藻则审视起孙次卿的容色举动来。但她还未来得及多看上几眼,腹间的痛意却越来越难忽视。
孙次卿正与其他大臣一般,垂首静听。忽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便稍稍抬眸,往宝座上睃了一眼。这一眼却使他微微一惊,他竟见新君面色泛白,连唇色都是白的。
孙次卿不动声色地往前倾了倾身,以笏板戳了戳位在他前的谢漪。谢漪被戳动,回首看他,孙次卿以目色示意上首。
谢漪一看宝座,蹙紧眉头,侧过身来,以宽袖遮掩,用玉笏指了指太常。
太常位在大将军后,大将军会意,稍稍后退,戳了戳太常,太常被打断,总算发觉陛下脸色不对。
三人都未出声。新君第一次朝会,容不得出错,他迅速跳过余下几段,念了结尾。
大臣们皆低着头,恭敬聆听,并未发觉三人异样。刘藻意识有些恍惚,痛意难以忽视,她唯有忍耐,暗自祝祷将朝会安稳度过。
太常息了声,刘藻听到谢相说了些什么,而后群臣皆俯身下拜。
刘藻眼前一阵发黑,她勉力振作,辨清了“告退”二字,方扶着宝座,站起身来。
宫人们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将皇帝送回承明殿,安置到床上。
刘藻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起外祖母,外祖母说过,来月信时,兴许会腹痛,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痛法。倘若每月都要受这般折磨,可真是太糟了。
刘藻一贯寡言,眼下腹中疼痛,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缩在床上,强自忍耐。不知过了多久,兴许片刻,又许是良久,有一人近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刘藻睁开眼睛,看到谢漪在她床前。
谢漪见她睁眼,也没有说话,将手探入被中,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
刘藻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句“昌邑王不能保有天下便是罪过”,她望着谢漪,问道:“我能否坐稳天下?”
第15章 不正经
外祖母从未隐瞒过刘藻的处境。她自幼便知她是武帝之孙,太子之女,只是她的父亲为人所害,使她生来失势,处境艰难。
这样的出身,又是那般处境,常人多半怨愤不平,及年长,难免心胸狭隘,怨天尤人。但刘藻却不同。外祖母爱护,她衣食无忧,过得甚为安逸,甚至不觉就那般无权无势地过一世,有甚不足。那般坎坷的身世,也只使她多思多虑,心思较寻常孩子重一些罢了。
然而入宫两月,却使她见识了许多闻所未闻之事。
昌邑王失位,待罪京中。他原先是诸侯王,后来入京即位,当了皇帝,如今失去皇位,就成了阶下之囚,连王位都未必能保。
有此下场,只因他未能守住天下。
倘若她也失去天下,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谢漪不妨她忽有此问,正欲安慰,小皇帝从锦衾下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坚决道:“朕必能坐稳皇位!”
她要坐稳皇位,当好这个皇帝,不断不能与昌邑王那般沦为阶下囚!
话一说罢,腹间痛意加剧,小皇帝“哎呦”了一声,弓起身来。
豪气不过瞬息。谢漪失笑,轻揉她的小腹,道:“已去召医官了,陛下再忍耐一会儿。”
刘藻点头,冷汗涔涔直下,连唇上都失了血色。想到月月皆要如此,刘藻便极是忧愁,抱怨了一句:“真是烦人。”
宫娥捧了一耳杯来,杯中盛了温汤。谢漪倾身将她扶起:“陛下昨日受累,又使寒气侵体,自会腹疼,好生调养,便能好了。”
刘藻一听能好,稍稍振作,接过耳杯,饮了一口。温汤入腹,遍体生暖,温汤竟有立竿见影之效。她又连着饮下好几口,将耳杯饮空了,还给宫娥,腹痛缓和许多。
刘藻赞了一句:“真良药也。”又将耳杯还与宫娥,“还要。”
宫娥垂首轻笑。刘藻不由脸红,转向谢漪,谢漪情绪内敛,只是这时,眼中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刘藻愈发害臊,只是她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使自己脱离窘境。幸而宫娥接过耳杯,便出殿去,谢相也非喜爱调侃说笑之人。
她稍稍好了一些,却仍闷闷的,痛得难受。方才躺着,谢相揉揉,也很有效,减缓了她许多痛楚。只是适才谢漪扶她起身之时,将手收了回去。此时也无再为她揉揉的意思。刘藻纵然心中希望她能再为她揉揉,却也不好意思开口。
谢漪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朝服。朝服宽大,却未遮掩她的美色,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湿润微抿的薄唇。
刘藻只看了一眼,又想起昨夜那梦。心中一阵慌乱,好端端的,她竟梦见谢相,梦见谢相也就罢了,偏生还是这般不正经的梦境。
谢漪见小皇帝神色变幻,关切问道:“陛下疼得厉害?”
“啊?”刘藻反问一声,待回过神来,她说了什么,又忙摇头,“好些了。”
谢漪再是精明,又哪知这少女心事,见她说好些了,便起身欲告退,官寺中尚且积了不少案牍,待她去处置。
刘藻见她要走,狠了狠心,将疑惑问了出来:“我、朕,朕想知,这个,来前,会否做些奇怪的梦?”她从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梦,昨夜离奇之梦,必是因月信的缘故。她还是一个正经人。
谢漪身形一顿,看向刘藻,迟疑片刻,斟酌用词道:“当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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