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临下,波塞顿也并不起身,他仰起头来,用他浅色的眼眸注视着沈略,光晕在他的眼睛里打转。
沈略只字不提他为什么跑到了这里来,因为问了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她的话波塞顿十句里能回应一句已经很了不起了,故而她只是口气温和地开口:“我刚刚想起来今天玩蛇你父亲回来,现在回去应该还赶得上晚饭。”
波塞顿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略把波塞顿送回山上的别墅之后立刻回了学校,想要联系她老师,但是没有什么消息,只好托她师兄帮忙找出了之前的卷宗。她呆在资料室里一卷一卷地翻找,最终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了书堆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为什么会怀疑波塞顿,因为他画纸上那只戴着精致戒指的手吗?
很显然,如果仅仅是这么一条线索,不可能作为判罪的证据。
但是太巧了不是吗?
可是当她面对波塞顿那双无辜至极的双眼时,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愿意怀疑他,也问不出口任何多余的疑问。
“不过你找我要那个卷宗做什么,想来我这研究犯罪心理?”章敦发了条语音给沈略,沈略对着这条信息发了会儿呆,自动略过了波塞顿这个人的存在,她本能地不想和章敦透露这个人的存在。
“话说起来,老师的那个病人,最近怎么样了?”章敦的消息忽然进来了。
不对吧。
沈略本来还想继续询问一下卷宗相关的更详细内容,可是很显然的,章敦的这条发言突兀至极。
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沈略沉默了几秒,打算开始打字,手指一不小心戳到了之前的内容。
并没有之前的内容,刚才那条发言已经消失了。
撤回了?可是很明显,并没有撤回的提示。
沈略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一点,然后口气随意地掠过了这个话题:“状况还好,只是不爱说话。”
“这样啊。”
章敦的回应看上去很轻松,话题也最好就此终止。
这个星期沈略见到了波塞顿新的画作,用浅色亮色的颜料描绘的小型别墅,树木葱郁并且带着漂亮的光晕。
沈略坐在他的身边,能够很清晰地从他平日里难以捉摸的情绪中体会出轻松愉悦来。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波塞顿很显然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沉默,他安静地画画,似乎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波塞顿的上一本素描本已经不知去向,沈略无法再看一遍来确认一下当时的画。
波塞顿并不抗拒沈略看他的素描本,如果说房间有壁垒在,那么波塞顿为她开了沈略开了一扇窗,当她借着午后的阳光打量着新素描本上的绘画,她依旧看到了那座小型别墅。
只是画着别墅几页被打翻的茶水染上了浅褐色,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中世纪的古堡,他甚至在细节之处加上了藤蔓一类的植物。
她翻到了下一页,小别墅的画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窗外的阳光忽然有所收敛,而当沈略意识到这件事情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雨点已经敲落在了落地窗外,像是午夜的幽灵,轻叩门扉。
画纸上的模糊是用以表达环境里的大雨。
下一页画着的是上山的路上那一段山路,树被泥石流裹挟着往下移动,阻止了山下的人上来,也阻止了山上的人下来。
雨越来越大了。
沈略望着窗外糟糕透顶的天气,终于站起了身,与此同时,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波塞顿那双看上去有些漠然的双眼于此刻也无所波动,他望了一眼声音的来源,然后回到了自己的画中。
沈略接通了电话,对面是章敦急切的声音。
“你在哪里?”
沈略瞥了一眼一点也没有理会自己的波塞顿,口气随意的回答:“我在老师那个病人这边,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章敦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沈略能想象出他闭上眼睛吐气的神情:“刚才新闻说那边发生了泥石流。”
沈略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泥石流?”
章敦道:“现在呆在那里哪也不要去,应该有搜救人员过去了,最近天气很好,可能还有一些登山者,怎么忽然就暴雨了呢……”
怎么忽然就暴雨了呢?
沈略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雨下得太过突兀,仿佛是循着沈略手中的那幅画而来。
章敦却在此时突然转了画风,就像上次忽然问起波塞顿一样:“离波塞顿远一点,他很危险。”
沈略愣了一下,托着手机的那只手忽然抽搐了一下,听到了波塞顿的名字,她也不自觉地朝着波塞顿望去。方才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沉默着侧过脸看他。房间里昏暗而安静,他的双眼让人联想到文学作品中的幽冥,仿佛知道一切。
沈略有一瞬间的失声,转而她反应过来,略显焦急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电话却因为信号不佳而断线了。
整个室内陷入了固体似的安静,或许这种安静应当属于沉默的深海,未名的岛屿。
沈略和波塞顿对视的一瞬,忽然体会到了毛骨悚然。
波塞顿却在恐怖气氛达到高潮的前一瞬间站起了身,走到窗边打开了,打开了墙上的灯的开关,一面沉默着将窗帘拉上,将疾风暴雨隔绝在了深色的帘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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