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杨晋把烘干了的外袍往她裸背上一裹,抱着人躺回了床。
深山里的夜晚比城镇中来得更加祥和幽静,连风声都仿佛增大了数倍,后院的鸡鸭“咕咕”的低语着,挨挨挤挤地缩在一团取暖。
小院就这么两间房,屋主人早早睡下了。忙了两天,疲惫不堪,杨晋在床边撑着头浅眠,任由脚边的炭盆烧得滋滋作响。
在无比宁静的环境下,冷不防听到咯吱一声。
板床上了年纪,稍稍一动便能奏出偌大的动静,他瞬间就醒了,正好和闻芊的那双明眸对上,熠熠的火光下清澈如水。
两人皆有片刻的怔忡,她回过神笑着说:“翻个身也能这么响,真要做点什么,岂不是漫山遍野都知道了。”
杨晋睡意散去的同时也明白过来——她是被疼醒的。
闻芊躺了一天一夜,不见得有多困,但入夜以后腿就疼得有点厉害。起初甫一受伤,因为来的太突然,麻木得感觉不出痛感,如今静下来,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楚便一波接着一波,险些把她的神志淹没。
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时,她茫茫然的想:“自己是真的要废了吗?”
早间安慰杨晋她倒是顺口,而今忽的把这个现实摆在眼前,冷冰冰的自我宽慰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闻芊并不是很个在意虚荣的人,在取舍上往往比寻常人要果断得多。但她此时此刻却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没那么能看得开,至少现在她心里空茫一片,那种情绪又被深山的幽静放大,变成一股难以消散的郁结。
杨晋伸进被衾里来握住她的手。
闻芊闭了闭眼,又睁开,语气里含了几分虚弱的撒娇:“我想听故事。”
杨晋很少看话本,也不怎么听书听戏,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硬生生从二十几年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个他勉强认为有趣的英雄传说。
生在乱世中的少年,凭借一身过人的本领,怀着复兴家国的豪情,一路披荆斩棘,拜相封侯,功成名就。
是个非常喜闻乐见的街头话本,闻芊若有所思,听到最后才问:“自古有英雄就有美人……这位小将军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吗?”
“书里没写。”杨晋虽这么说,其实是没告诉她,红颜知己是有的,然而在少年衣锦还乡前就香消玉殒了。他硬生生把结局掰成了皆大欢喜,到底还是不想让她伤神。
这般陈年老故事让闻芊难得听出了困意,若不是腿疼内容短,只怕方才就睡着了。她将手枕在头下,似笑非笑道:“还真像是你爱听的类型。”
杨晋有些无奈的一笑:“我又不清楚你喜欢听什么,年幼时……你不是不知道,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情去了,没留时间去风花雪月。”
说到这里,突然间,他很想了解她的过去。
那个,有朗许有楼砚,却没有自己的日子。
杨晋冒出一个荒谬念头来——如果可以,他挺想去看看小时候的闻芊,看看她那会儿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开口问:“你呢?”
“我?”
闻芊把脑袋往他跟前挪了挪,沉吟道:“其实……我小的时候能玩的东西不多,村子不与外界来往,什么游记话本,歌舞戏曲,压根没机会见识。那会儿就是跟着楼砚朗许他们在山中上蹿下跳,大人们很忙,忙什么的都有,只有一个年轻的叔叔肯给我们说些趣闻。”
她有些憧憬地回忆起来,“他什么都讲,志怪、神话、历史、当今天下,因为饱读诗书,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包括族长。”
见她在往昔里入了神,杨晋便也温和地笑起来,出言打趣:“难怪你这么爱说恐怖故事,感情是自小耳濡目染的啊?”
“那是逗你玩的。”闻芊挑起眉,笑过以后,又接着道,“每当夜里吃了饭,我们几个就会背上凳子,排队到他家里坐着听书。
“他人脾气很好,对谁都是带着三分笑脸,尤其爱讲的是太/祖‘驱逐胡虏,恢复中原’,成就一方霸业的传奇。时常同我们说,世人对太/祖狠辣的手段微词不断,每每提起,总要带上暴戾、残忍等字眼,殊不知,温柔的人是无法所向披靡的。
“江山这种东西,非得要有无坚不摧的意志,破釜沉舟的果决,才能安安稳稳的攥在手中。”
听了这番话杨晋多少有点惊讶,原以为她们家可能是隐居深山的杏林之后,不承想对于时局也能有这般独到的见解,“你这位叔叔……的确说得有道理。”
“那当然。”闻芊得意地轻哼,“他有道理的话还多着呢,我就记得……”
她说到这里一顿,随后不经意地想起,那位饱读诗书的人也曾在他们几个支着下巴打瞌睡时,拖着低缓的嗓音娓娓说道:
人这一辈子,因为有许多不能辜负的人,所以才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有太多不能重来的事,才更应该珍惜当下。
闻芊依稀有记忆,这恰好是在那场大火之前。
当年只醉心于书中那些恩怨纠葛的小姑娘并未将这句晦涩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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