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纳达自从走进伊斯特号六层的这间套房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一步,除去训练唐纳的那点时间,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内。
应该不是在睡觉吧,唐纳暗自猜测,不过也不好说,德维斯院长以前就老是睡不醒的样子,或许这些高手胜人一筹的办法之一,就是足够多的睡眠。
唐纳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驱逐出脑袋。
登船已经一个月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需要制定第二个暗杀计划。
大概是为了保证练习对象的多样性,这一次,格尔纳达给唐纳加了一个条件,暗杀对象必须是个男人。
唐纳立刻就想到了格雷沙姆子爵。
十二月,即使是在温暖的海上,天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寒冷下来。
露天的晚宴和舞会已经搬到了室内。在船舱第三层,除了餐厅和赌场之外,还有一个足够宽敞的大厅,想必是专为漫长的冬夏两季准备的。
舞池旁,佩利南伯爵夫人孤身一人,脸色很难看。
格雷沙姆似乎是故意避着她,正坐在离她较远的地方,和一位贵族少妇聊得火热。
他应该是从伯爵夫人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或者是已经榨干了对方最后一滴油水,所以才从这段恋情中抽身而出了。
为了保存颜面,伯爵夫人当然不会告诉别人格雷沙姆是为了钱才接近她的。
所以,没有人会指责格雷沙姆。对于真正的贵族来说,露水姻缘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关系,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格雷沙姆子爵开始做他的第二单买卖了。”
银色高跟鞋,漂亮匀称的小腿,紫色的长裙——唐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在跟他说话。
“相比之下,你的效率也太低了。”唐纳回答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与其硬啃一个目标,不如换一个,换换手气。”
瑞蔻哈哈一笑,翩然入座,完全没有在意唐纳的嘲讽。
唐纳对着凯奥斯语圈子的方向努了努嘴,继续说道:“喏,那边有个小伙儿,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你呢。”
瑞蔻沿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那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儿,慌忙转移视线,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半精灵女孩儿不屑道:“没意思,一看就没什么油水。”
唐纳摇头无语,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这么说起来,那天能让这个没羞没臊的家伙变得那么悲伤的,会是什么人呢?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爱上什么人的样子,她想念的是至亲吧。
猜她父亲是商人的时候,她反应很正常,那么应该是母亲。
她曾引用她母亲的话:贵族没有一个好人。说出这样的话的女人,多半是因为命运多舛。
“喂,那么你呢?你的买卖又是什么?不要再说你那套观察人什么的理论了,我才不信你坐在这里,真的只是看这些。”瑞蔻又是一副骄横的表情,不得不说,以她的美貌,确实有骄横的资本,至少绝大多数男人看到她这幅表情,都会莞尔一笑。
但唐纳不一样,远的来说,他有杀父之仇要报,近的有制定暗杀计划的功课要交。他的时间根本不够用,以至于连充足的睡眠都变得奢侈,要不是为了暗杀计划,他才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为了摆脱这种无休止的纠缠,他决定要狠一点。
“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说不定你母亲命运悲惨,也是因为这个。”唐纳端起酒杯,他需要一个物件来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然,以他的本性,说不出这样恶毒的话。
瑞蔻果然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蓝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自从认识以来,唐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阴冷的神情。
女孩儿浑身绷紧,她这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把酒水泼到自己脸上,唐纳小心防备着。
瑞蔻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冷冷地站了起来,走回凯奥斯语圈子那边。
唐纳终于摆脱纠缠,但心里却并不好受,这样刺激别人伤疤,很不道德。设身处地,如果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他未必能做到像瑞蔻那样隐忍。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忙正事要紧。
从特里莎小姐那里,唐纳得知,正和格雷沙姆子爵说话的那位少妇,是利蒂希娅小姐。
小姐?当唐纳发出这样的疑问时,特里莎立刻做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她告诉唐纳,那位利蒂希娅小姐是一位侯爵包养在外的情妇,她刚刚才在塞斯库港告别那位侯爵。
这可真够乱的,唐纳不禁摇头。
更乱的还在后面。
十五天后,侍者在利蒂希娅小姐位于二层的舱室内,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是割腕自杀的,生前没有留下遗书。
船上恰巧有一位教士,就由他在甲板上,为利蒂希娅小姐主持了葬礼。
“……迷途的孩子,按照光明指引的方向,放下尘世的眷恋吧,重归天国,回到神的怀抱……”
教士念诵完悼辞后,利蒂希娅小姐的尸体被火化然后撒入大海。她的遗物,两个大箱子,将在靠岸后,寄向购买船票时登记的地址。
那两个箱子里,应该不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吧。这位小姐到底是因为被骗走了财物而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还是单纯为情所困?唐纳想不明白。
他一直在葬礼的人群中寻找格雷沙姆子爵的踪迹,最终无奈地发现,格雷沙姆根本没有来参加葬礼。是不敢面对,还是根本无所谓?唐纳仍旧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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